第二十五章 昔年多病

馮祿沒有隨侍，屋里只來了太子一個人，錦書掙扎著坐起來，太子拿氈子卷桶墊在后，安頓坐定了方回打開桌上的攢心食盒，端出了窯的五彩蓋盅，揭了盅蓋吹上兩口，一手抓出一只致的戧金小盒遞給，笑道，“我來伺候你吃藥，怕你嫌苦，盒子里是糖淹玫瑰果子，你小時候最吃的。”

錦書怔愣的看他，他有些靦腆，轉開視線道，“發什麼呆，快把藥喝了。”

捧著盅，看著里頭滿滿的一碗藥吞了吞口水，還沒喝，只覺五臟廟翻騰，胃里搐著，嗓子眼里發，鼓了半天勁也沒敢下口，苦著臉道，“再涼一涼吧！”

“不！”太子拿眼橫，“冷了更苦，你聽話，要不先含上果脯，這樣會好些，你要是不想我著鼻子往下灌，就利索點兒喝了，我可是師傅跟前告了假專程來瞧你的。”

錦書不滿的嘟囔，“誰你瞧我來著。”

太子道，“聽說你病了，我哪里還有心思練箭？挽了半天弓，箭箭都靶子，師傅看我心不在焉就問我，我借口上不好告了假，就上這兒來了，來了你還不待見我，真是天地良心！”

錦書心口突突直跳，太子猛然意識到了，一時面紅耳赤，倉促的背過去到桌旁坐下，只道“別磨蹭，橫豎要喝的，不喝病怎麼好得了呢！”

錦書心一橫，一咬牙，直著脖子就把藥咽了下去，藥一下肚就反胃，連舌都跟著苦，慌忙取淹果子含上，這才稍微好了一些，一靜下來，太子那些話就開始在耳邊回，攪得心神不寧，又是忐忑又是恐懼，只盼著別料中了，單是可憐倒猶可，要是還有別的什麼……上起了一層細栗，嚇得不敢再往下想了。

太子作勢干咳了聲，臉上似笑非笑的，“我命人備干去了，上回秋彌我獵了兩頭鹿，尚膳間風干了好做脯，今兒才想起來，宮里小吃多，大多是甜食，你以前說要多吃些咸的才長力氣，那些湯羹用起來不方便，不像干，拿個袋子在上掛著，想吃就能吃的。”

錦書慘淡的歪了歪角，心想皇后說得真沒錯，他雖然量高，到底是個孩子，哪有做奴才的整天上掛包干的，時不時的還像騾馬似的嚼上兩口，要讓人看見了報給塔嬤嬤，那還不得腚上開花嗎！猶豫了一下道，“多謝你來瞧我，下回就別來了，別人看著也不好，我是奴才，你是主子，主子該遠著奴才才是，你這麼沒忌諱，就算是好意，到了別人里恐怕要生閑話，要是傳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我沒法子待。”

太子臉微變，不悅道，“我看誰敢嚼舌頭！我一早就打發馮祿去布置了，西三所沒人知道我來這兒，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頓了頓又道，“太皇太后怎麼又罰你？”

錦書無力道，“我辦錯了事，自然要罰，別說是大錯，就是邁錯了一條都夠喝一壺的，做奴才的不容易，太子爺永遠都不會懂，您請回吧，在這兒時候久了要招是非，不對我，對你也沒好。”

太子眉眼間倏然籠上了沉沉霾，“你怎麼又攆我？上書房新近換了總師傅，仁閣大學士海庫什是出了名的刺兒頭，每日卯正就要點卯到學，我如今請安都不出空來，要見你一面難得很，今兒總算和外諳達告了假，到這兒來沒說上兩句話你就趕我走？”

錦書窒了窒，搬開了氈子面朝墻壁躺下，悶聲道，“那太子爺就恕我失禮了，奴才子抱恙，太子爺請自便吧！”

太子突然頓悟，悔道，“我真是缺筋，怎麼忘了你還病著！你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

聽了這話，錦書的臉有些扭曲，這人真是個雷打不的，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一個大姑娘睡著，他在一邊陪著，這不鹽不醬的算怎麼回事？

太子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笑道，“你要什麼只管和我說，要喝水我給你倒。”

錦書悶聲不吭，忍了半天到底繃不住了，回過頭道，“你就在這兒呆著吧，等回頭走了風聲，老佛爺再治我的罪，挨板子，殺頭，這樣你就快活了。”

太子張口結舌，很有些委屈，他只是想多和親近，不想馬屁拍到了馬上，什麼好都沒落著，還招人埋怨，心里不用了半天，口又作痛起來，忍不住捂住大咳，一時驚天地翻江倒海，咳得連氣兒都不上了，錦書大駭，忙下床扶他，又是拍背又是順氣，折騰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這是怎麼了？”悸栗栗的問，忽想起來，他原先就有不足之癥，帝后生他時不過十四五歲，沒長全的孩子哪能生孩子，所以太子小時候常犯咳嗽，大鄴宮里的太醫替他診治過，說他心脈弱，恐怕活不過十八歲，皇帝是通醫理的，倒不急，只是命他勤練布庫好強健，見到他時他曬得黑乎乎的，看上去也結實，本以為他總有些起了，誰知竟還犯病。

太子煞白，無奈的扯出個笑容來，“我可沒訛你，是真病。”

錦書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還在吃藥嗎？”

“要是不發作就不吃了，大男人弄得跟藥罐子似的，想想都寒磣。”太子了兩口，手倒了杯水喝，“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病癥，沒法治。”

錦書心里也不是滋味，訕訕的問，“是不是我氣著你了，你才犯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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