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知道孩兒臉皮薄，錦書的反應在他看來扭到了極致，也可到了極致，于是心里的歡喜滾水一般的升騰，只見那如玉的頰上著淡淡的一層，端的是惹人憐，掙扎了半天想的臉，又怕唐突了，惹生氣，最后只得作罷，喜滋滋應道，“好好，不刻就是了，你先別惱，瞧瞧你這子，炮丈似的！我不說別的，你好歹帶著它，倘或遇上什麼為難的事，還能拿它做腰牌用，大的護軍和太監總管都認識它。”

錦書聽了這話回過味兒來，敢這就是個尚方寶劍，對上權且不論，對下是絕對好使的，那要是憑著它出宮呢？行不行？

太子倚著榆木漆的八仙桌喝茶，一邊聽著外頭簌簌的雨聲，面前是自己牽腸掛肚的人，頗滿足的咧著笑，喝一口，看一眼，這小半輩子就已經別無所求了。

錦書不理會他，轉過到條案前洗起了撣瓶、帽鏡，還有幾件銅活兒，邊邊琢磨出宮的事，要是能行，真恨不得即刻就出去，一旦到了外頭，或者后面的日子還有些奔頭，就是靠給人做針線，勉強糊口總還可以，最要的是打聽老十六的下落，找到了也不求別的，復國報仇都是后話，只要相依為命的活著，對來說那就足夠了。

馮祿提著食盒打起膛簾子，半探著子在屋外滅了傘，

回來時猛有種跑錯了門的覺，心道多好的氛圍啊，就像尋常男耕織的農戶，外面天不好，下不得地，兩口子就在家歇著，吃吃茶，磕磕閑牙……真像那麼回事！要是再來張小躺床，上面睡個沒長牙的孩子，那就齊全了。

太子看他低著頭悶笑，火有點往上拱，喝道，“殺才，笑什麼！讓你傳碗面耽擱了這半天，回來還爺看你的驢臉子，你要是腚上，就只管在那兒笑，回頭面坨了看我怎麼料理你！”

馮祿立刻哭喪著臉打千兒，嚎道，“我的主子爺噯，壽膳房的大廚子今兒都在準備大宴，龍口和燕窩應有盡有，就是沒有現長壽面，一聽太子爺要吃面，趕慢趕的現搟出來的，上用的掛面工序又繁雜，這會子能上桌已經夠快了，求主子多擔待吧！”

太子狠狠白他一眼，一抬胳膊把他掀到旁邊，惡形惡狀的叱，“起開！”

馮祿乖乖退到墻侍立，看著太子卷起袖子，從雕花提盒里把面端出來，擺上面湯小食，海碗前頭大小八碟的盤子菜，花紅柳綠的。宮里的吃食不要好吃，品相也要好，廚是千里挑一選出來的，手藝極了得，一面抻得龍須細，頭上一掐，幾十個人合作，打開了足有一里多地長，吃面的人摘了面頭上的花，順著一口氣兒吃，從頭到尾不帶斷的，這才是老北方正宗的長命百歲面，彩頭討得足。

太子爺布好了小菜碟，請壽星席，拱了拱手，像模像樣的說上幾句吉利話，自己躬在一旁伺候著，甘之如怡。

錦書嘆著氣坐下，這一頓吃得不大松快，勉勉強強用了幾口，就推說飽了，吃不下了，又客氣的道了謝，欠著子說，“這面抻得好，味道真不錯。”

太子點了點頭，“是我在這里，你吃得不自在了。”

錦書抬頭看他，他拉著臉，面不豫，無可奈何的解釋道，“你別多心，我可沒嫌你在這兒湊熱鬧，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想給我過生辰，可惜不巧得很，我回榻榻前吃了東西了，還有大梅給的糟鵪鶉，我還吃了半只呢，這會子才過了多久？哪里吃得下！”

太子這才笑了笑道，“我也沒說什麼，吃不下就撂下吧，沒的撐壞了。”又轉問馮祿，“我吩咐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馮祿回道，“奴才打發護軍去瞧過了，的確都枯了，只是眼下天還冷，挪了怕也活不，何況還得讓欽天監算日子掐時辰，主子恕奴才多，墓上的東西該仔細些，若是有個差遲恐怕改了國運。”

錦書在一旁聽著，揣度著什麼枯了，又是什麼挪不活，莫非是在說泰陵的神道樹嗎？心里震了震，抬眼看太子，太子擰著眉頭盤算起來，“眼下是正月里，要等天暖和，至也得到三月里……回頭讓欽天監排時候吧，要趕在夏之前才好。”

馮祿應了個嗻，太子對錦書道，“你做了這樣的夢怎麼不和我說？要不是前兒聽大梅子說起，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心結。我常盼著你別和我見外，我再不濟，這點子事還能替你做，你也別說怕麻煩我，我就樂意被你麻煩，于我來說，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能多為你做點什麼，我心里也安些。”

到底各人都有晦的心事，太子千方百計的對好，一方面是難割舍，另一方面自然是對有愧，原先過得好好的，是他們姓宇文的把拉下了馬，尷尬的在這宮中掙扎，還要低聲下氣的伺候仇人，恨也是應當的，可惜自己未及弱冠，也沒有開牙建府，能替做的事有限，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自然是要全力去辦的。

錦書對他激莫名，這件事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了，沒想到最后能依托他，于是對他深深一肅，道，“真是難為你想得周全，我也不知說什麼好，大恩不言謝，往后太子爺有什麼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奴才定當萬死不辭。”

太子淡淡的笑，“這是什麼話！大過年的什麼死不死的，我哪里有你上山下海的事兒，左不過讓我待你好，別遠著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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