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有點暈乎，猶豫了下，只好把手放到他掌心里。

第四十一章 我亦多

瘦弱，只消他略微一拉就翩然上了馬車。

皇帝對白掌柜拱手，“叨擾了，下回有好的給我留著，我得了空就來。”

白掌柜躬道，“一定一定。王爺好走。”

車簾子一放，前太監打馬便走，直奔紫城而去。

錦書沒轉過彎來，看皇帝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剛剛的口若懸河就像一場夢似的，心下長嘆，到了外頭戴上面松快得那樣，一旦回到原來的位置就是冷酷無的一張臉，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正胡思想著，皇帝突然停車，對駕轅的太監說，“去買碗餛飩來。”

錦書和太監俱一震，親侍太監苦著臉道，“爺，宮外的吃食不干凈……”

皇帝冷冷的瞥他，親侍立即住了，乖乖的向餛飩攤跑去。

皇帝不冷不熱的說，“今兒時候匆忙，等下回退了朝就出宮，能逛上一整天。”

錦書心里沒底，也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道，“萬歲爺，路邊上的小零碎吃不得，又沒銀針試毒，出了岔子怎麼了得！”

皇帝唔了聲，靠向靠背，“朕有分寸，攤子上能吃到宮里吃不著的味兒，你從沒有出過宮，你不知道。朕在宮外長到二十歲，什麼都試過。”

錦書聞言也不再說什麼，遠遠看見有群孩子扛著一掛鞭的小炮丈掛到門楣上，手里著點著的香頭，拿一吹灰，火星子直發亮，錦書嚇得臉都變了，急道，“萬歲爺快下車。”

皇帝不明所以，“怎麼了？”

指著前面道，“一點鞭炮怕驚了馬，回頭要出事。”

皇帝眼里浮出奇怪的神，似困，又似歡喜，拉了的胳膊道，“鑾儀里的頂馬都是聾子，驚不了。”

錦書這才松懈下來，瞧著那兩匹高頭大馬大覺可憐，好好的，就為了太皇太后常說的四平八穩，生生的把耳朵弄聾了，大鄴時候并沒有這樣的做法，只有現如今才想出這缺德主意來，真是殘忍頂！

再一反省，自己也是個缺心眼兒的，要驚馬就驚吧，何苦還去提醒他，果真奴才做久了，怎麼就不知道使點壞呢……自怨自艾著頓灰心，頗失落的坐著，袍子上的宮绦在手指頭上扭了麻花。

太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來了，藍邊白底的民窯大海子，兩個銅子兒一碗，分量足，足夠壯勞力吃個飽的。錦書接過去端著，幸好碗瓷實，底圈胎厚不燙手，恭敬托著道，“奴才伺候萬歲爺。”

皇帝攏著手，眼一瞟，“出來了規矩全忘了？不試菜就讓朕吃？”

是啊，要毒也得先毒死了才對！錦書諾諾稱是，“奴才再去拿個勺。”

親侍太監道，“姑娘等著，我去，”

“用不著。”皇帝揚了揚臉，“就用這個。”

愣了下，低下去舀湯喝了口，淡津津的，沒有麻油味兒，口全是蔥花的清香。剛要擱下勺子，皇帝道，“接著吃，一勺湯，有毒也試不出來。”

烏沉沉的大辮子垂在前，迷茫的看他，一雙眼如泉水般清澈，他覺得世界那樣的靜，車外鼎沸的人聲就像隔了層厚厚的，只剩嗡嗡的蚊吶，混沌沌織在一，辯不清方向，遠在天邊。

吃得很斯文，他裝作不在意，只悄悄拿眼尾乜。吃完一個抬手掖，等了會兒道，“萬歲爺，沒事兒。”

皇帝問，“味道怎麼樣？”

味道嘛，有點兒寡淡，清水下的不能和宮里湯勾兌的比，不過干干凈凈的，自有一番別樣的味道。其實也不是湯頭的問題，是吃東西的心，在宮里吃著糟心，到了宮墻之外就吃得舒心。側著頭，想了想道，“奴才也吃出宮外的味道來了。”

皇帝接過手里的瓷湯匙，就著捧著的海碗探前子，舀起一個，吹了吹便往邊去。

前太監驚呆了，手里的蛇皮鞭子幾乎落下來，只一瞬便回了神，立時合上車門遠遠退開。

錦書駭異不及，碗里的湯起了漣漪，臉煞白，就像當頭一盆冷水潑了下來，把澆了個心涼。膝蓋一彎就跪下了，把碗放到一旁磕頭，“奴才該死，請萬歲爺恕罪，那勺子是奴才用過的，萬歲爺稍等，奴才這就下去再取一個來。”

皇帝看著瑟瑟發抖的樣子，已然恐懼的不能自已。他手一滯，著瓷湯匙，那小小的餛飩失了溫度，漸漸冷卻了。

錦書跪著不敢起，久久也聽不到響，心里直發，等著龍大怒，一腳把踢翻，或者直接把扔下車去。暗揣，這是怎麼了？連這個忌諱都忘了不？這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了，自己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線逐漸模糊，有蒼茫的暮合圍過來。皇帝的臉藏在暗里，也不說話，就這麼定定看著。說不清的一無名之火往天靈蓋上涌，做什麼煞費苦心的和套近乎？值什麼？不過是大鄴的余孽罷了，也值得他這麼顛顛的討好？他按在自己的額頭上，心想自己一定是瘋魔了。

瓷勺朝碗里頭一扔，當的一聲脆響，他泄氣道，“是朕的不是，倒把這茬忘了，原想著墊墊肚子的……撤了吧。”說實話，原想讓墊墊肚子才對，怕回宮晚了趕不上席，今晚差事又多，回頭一直著，子撐不住。可不知怎麼，腦子管不住手，很順溜的就想嘗一嘗，結果就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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