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喲的一聲，嘖嘖道，“老祖宗您聽聽，六宮里頭最得寵的都在這兒訴苦，咱們可怎麼辦啊！”

多貴人連翻了三夜的綠頭牌，這件事誰不知道？多人眼紅得要出！萬歲爺向來一碗水端平，這樣的恩寵前所未有，怎麼不招人妒恨！只不過圣眷再隆重也只三夜罷了，如今還不是一樣！那時多貴人何等的風，走路更不得把腳踢到別人鼻子低下去，現如今打回了原形倒生出這樣的慨，幾個妃嬪訕訕笑起來。人說須將有時思無時，早知道萬歲爺的熱維持不了幾天，當初就不該那麼得瑟，靠著年輕貌想拴住男人，有幾個能長久的！失了恩寵就想老子娘了，到底還是親爹親媽好，比男人靠得住！男人妻妾一多就顧不周全了，何況這男人心里裝的不是風花雪月，裝的是整個大英江山。三百六十五天有半數的時間是“去”，不招任何人侍寢，大家獨守空房，倒也痛快！

“行啦，家里人沒在京里有什麼，不是還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嗎！再不夠，”離多貴人最近的禧嬪親親熱熱的攬了的肩，“還有一眾姊妹，咱們疼你。”

這話說得好！在座的皇后連同妃嬪們笑起來，又是太皇太后又是皇太后的，萬歲爺哪兒去了？最該疼的人卻不在列，可憐見的！早該像大家一樣夾著尾做人的，偏當自己了得，如今了腚給人瞧呢！楊柳細腰，風萬種，全歸了塵土了，就等著在這后/宮之中慢慢腐朽吧！冒尖兒？恃寵而驕？虧得萬歲爺得早，否則那種狗肚子里盛不下二兩油的，隔個三五個月懷不上，白靈子套的環就該等著了。

多貴人吃個啞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跟前又不好上臉子，自己心里哀怨一通也就作罷了。橫豎是沒地兒申冤的，圣眷正隆的時候疏忽了，今兒賞明兒賜的，把捧得高高的，還當自己是天生的好福氣，結果得罪了那許多人。這會子摔下來了，借機踩兩腳的人海了去了，這幾句綿里藏針的話算得了什麼？玩兒似的！只管樂吧！多貴人暗里掐斷了指頭。萬歲爺說過喜歡，既然有前頭的分，擎等著時機。有李大總管在呢，花幾個錢，把綠頭牌往右手邊遞，山水有相逢，也不愁皇帝想不起來。

眾人因著多貴人吃癟，私下里狠高興了一番，話頭子又轉到宮外請進來的戲班子上去了。嘈嘈切切說武家班的楊小樓如何的名角，手如何的不凡。又說班子里的丑角多逗趣兒，吹拉彈唱樣樣都會，一個人能撐起一場戲來。最后聊上了武家班的班主，說這人有能耐，明治末年還放過印子錢，賺過驢打滾的利，別人喝稀粥他吃白面饅頭，養得白胖白胖的。

太皇太后聽不下去了，“以前瞧著戲班子里的班頭個個瘦的，要扛家伙什出力氣的，他怎麼就能胖得那樣？”

通嬪道，”老祖宗有所不知，這個武家班專給王公大臣的府邸里唱戲，是正經的大戲班，做使的有的是伙計，哪兒用得上班主親自上手啊！您要瞧見瘦的班主，九是個草臺班子。”

太皇太后哦了聲，“這回是誰舉薦進宮來的？打探清楚沒有？”

皇后應道，“是老豫親王舉薦的，老叔好票戲，聽二簧，這個班子常年的在王府里，都是極相的，老祖宗放心吧。”

太皇太后點頭道，“這樣方好，沒的人鉆了空子。”又側過臉去，皇后立時把耳朵湊了過去，太皇太后叮囑道，“那起子戲兒要派人好生看著，都是生人，又沒凈過，這烏泱泱的混在一，出了事，皇帝臉上不彩。”

皇后肅了肅道是，“圈了北五所一個二進的院子供他們上頭更，門上都有人當著值的，但凡有要照應的，派的全是太監。先頭也放了懿旨，宮里的嬪妃宮不許上那兒去，有要瞧熱鬧的打死不論。”

”難為你想得周全，樣樣辦得都妥帖。“太皇太后頗贊許，皇后初嫁進南苑王府時就由一手調理，辦事說話又決斷又圓潤，有在，東西六宮紋不，這皇后當得，挑不出一錯來。又看了旁邊只顧撥弄佛珠的皇太后一眼，無奈道，“你婆婆是個甩手掌柜，只顧著當菩薩，宮里的事百樣不問，這樣多的大事小，全靠你一個人了。”

皇后笑道，“這是奴才應當應份的，我只拿主意，下頭辦事的人多，也沒什麼。再說遇著了坎兒不是還有老祖宗呢嗎，奴才不得來向老祖宗討教。”

太皇太后搖頭，“我上了歲數，還能活幾年？就是吊著口氣兒，到底力也有限。”

這話唬得皇后心頭怦地一跳，忙堆了笑臉開解，“老祖宗子骨朗朗的，起碼再活三十年，奴才和萬歲爺還沒孝敬夠您呢。”

太皇太后眼角的皺紋漸漸舒展開來，拍著皇后的手道，“你可別指著我，我是不中用的了，還是早些挑個好媳婦才是正經。”

“老祖宗說的是！太子的事兒辦了我也安心了，那孩子，真人碎了心。”皇后是說不出的苦，和太皇太后談及錦書的事，怕招老太太擔憂，皇太后不問事，皇帝面前更不敢口風，有什麼只能自己憋著想法子，真個兒愁白了頭發。頓了頓方道，“老祖宗前頭可瞧見那些個孩兒了？依著老祖宗，有好的沒有？”

太皇太后略一沉，“頭里人多，竟是沒分清誰是誰來。回頭挑你覺著好的，傳進來再見上一見，或者把太子也來，他的媳婦讓他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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