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不在焉的應道，“朕喜靜，你是知道的。倘或見了們，后頭必然個個都來求見問安，那朕還能安生嗎？”

皇后諾諾稱是，又和皇帝說起有太監著往宮外流臟水的事兒，連如意館的東西都敢，說請萬歲爺示下。

皇帝冷笑道，“這種事歷來就有，大鄴的時候尤為猖獗，如今倒好，算計到朕頭上來了！你下旨嚴辦，一經查出絕不姑息。可有一點，要提防栽贓陷害的事兒，鬧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頓了頓，又順著話茬子道，“還有那起子無事生非的奴才，心腸歹毒得人發指。朕知道皇后是賢后，向來有容人的雅量，只是有時候耳子忒，朕盼著皇后近君子，遠小人，以仁治家，替朕好好掌管后/宮，朕沒有后顧之憂。”

皇后只覺一記悶雷劈在頭頂上，渾上下仿佛都浸在了冰水里。大英開國以來皇帝就不問六宮事務，這會子是怎麼了？聽著話里有話啊。惴惴不安的覷皇帝的臉，卻是一切如常，也不見有什麼不妥的。

皇帝對著皇后，愈發和悅的笑，“怎麼了？朕有哪里說得不招人待見的？”

皇后慌忙搖頭，“萬歲爺句句在理，奴才自當守好本分，請主子放心。”

皇帝眼里華流轉似千尺深潭，攜過皇后的手晤在掌心里，“怎麼冷得這樣？可是有哪里不好？”說著自顧自替把起了脈，那脈聲咚咚如雷，又急又沉。他探究地打量，喚了聲“云晚”。

皇后一激靈，云晚是的閨名，皇帝對的稱呼從王妃變皇后，獨獨沒過的名字。那麼多年了，恍然已經忘記了，今天猛地從記憶中翻出來，心臟縷縷痛起來。張了張，竟已啞然失聲。

皇帝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對旁邊侍立的初寒道，“著心照顧好你們主子，出了岔子，朕唯你是問。”

初寒并一干宮領了旨，皇帝對皇后道，“可別太過勞了，累壞了子不值當。你歇著吧，朕走了。”語畢轉出了暖閣，滿屋子人肅下去，他早已下了臺階，朝宮門上揚長而去了。

回來的步履倒不急促了，唯有些落寞。皇后的驚慌失措落在他眼里，他滿心只覺失。這宮里日都是算計，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沒有一時人清凈。他慢慢的在夾道里踱，兩側的宮墻綿延向前展，也不到頭的朱紅。

皇帝意興闌珊，雖然有華蓋遮著，仍覺日刺眼，走兩步便進乾清門上了路。近侍太監們不得上階陛，紛紛從“老虎”里穿行過去。皇帝抬手擋了擋，繞過臺一側的金亭子進了明間，往屏前的寶座上一坐，問李玉貴哪兒去了。

敬事房前伺候的馬六兒打千回話，“李總管辦萬歲爺吩咐的差事去了，還沒回來呢！”

皇帝哦了聲，讓順子伺候文房，又人取上回淘騰的字帖來，蘸了墨便落序題跋。

日頭漸漸轉過三六菱花隔扇窗，前的宮忙放了竹簾，這時李玉貴垂手進來了，給皇帝打了個千兒，“回主子，頭里主子吩咐奴才辦的事兒妥了，特來給主子回話兒。”

皇帝眼皮都沒掀一掀，只問，“哪一樁？”

李玉貴道，“兩樁事兒都齊了，鴿子劉的事容易辦，那小子常犯渾，克扣鳥料，還著倒賣圓明園的貢鳥，隨便找個名頭就置了。后面那一樁費了點手腳，不過奴才也打聽出來了。”

皇帝擱下手里的筆，抬頭問，“是誰出的主意？”

敬事房的趙積安把坤寧宮宮里頭的二管事帶到了北五所的小黑屋子，宮里是不講究濫用私刑的，再說也沒有名頭給人家扣帽子，太監們的廷杖舉得高，沒罪名也不好下手。李總管再次將他巧舌如簧的功夫發揮到了極致，由他扮白臉，趙積安扮黑臉，一個哄，一個嚇唬，那丫頭剛開始還，到后來到底扛不住了，一五一十都招了。

李玉貴得意的笑，“回萬歲爺，是皇后娘娘的媽子出的主意。他們家住芳嘉園西口，是有名的/子府沙家。兒子是京職外，時任河南府守巡道員。皇后娘娘念高嬤嬤有功，放了四品的恭人，如今不常在宮里，被兒子接在府里供養著，這回是應著二月二的節氣，又恰逢皇后娘娘千秋將近，這才進宮來張羅的。”

皇帝冷冷一哼，“不在家好好頤養著，偏趟這趟渾水，朕瞧著是壽到頭了。”

李玉貴哈著腰問，“主子，這會子就去發落嗎？”

皇帝道，“先別忙，且放一放再說。鴿子劉的消息放話進坤寧宮和壽安宮了嗎？”

“主子只管放心，奴才全辦妥了。”李玉貴邊說邊掐手指頭算，“一個時辰打個來回把事辦了，再往宮門上遞話，這會兒太后和皇后主子八都聽說了。”

這樣好，不干戈就能那二位知道圣意。巡校三營的詔告發出去了，日子也改不了，皇帝又琢磨，萬一他前腳走，太后后腳就往錦書那兒賜綾子，那怎麼辦才好？西山雖不遠，卻也鞭長莫及。

他讓順子取白折子來，留下一道上諭給李玉貴，道，“你把這個給敬事房的管事，他時時留意兩宮的靜，倘或那里下懿旨了，就把敕令請出來。”說著一尋思，又另寫一道傳過來，“第二道給宗人府，記住了，請了第一道，才好出第二道，別沒過了次序去。”

李玉貴接了折子捧在手上，心里小鹿怦怦撞。宗人府？這麼推算來，第一道是保命方子，第二道就是晉位的恩旨了，只差太后和皇后加最后一味藥，那這鍋十全大補湯就齊活啦！崔這老小子運道真不賴，回頭告訴他去，哥兒幾個坐下胡吃海喝一番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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