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

皇后穿黑領片金花紋褐袍，外面罩一件綠葉鑲黑邊的金繡大褂，頭上梳著大髻，飾點翠，珠珀垂肩。兩手晤著銅手爐，每邁一步，四支鏤金嵌米珠團壽護甲在手爐上便叮然作響，在宮嬤嬤的簇擁之下從腰子門上款款而來。

王保和慎刑司的兩個太監單膝跪迎，錦書和苓子隨即也跪下磕頭。皇后漸漸走近，進門檻就不挪步了，只看見頭鞋上的珠穗層層疊疊的堆砌著，流蘇一樣垂在盆底鞋的一周，華麗得不容人視。

“怎麼樣了？”皇后問。二月打了頭，仍舊是寒風蕭瑟。這排房子坐西朝東照不進日頭，愈發的冷刺骨，皇后有些不耐，語氣也不好，對王保道，“起來回話。”

王保謝了恩站起來，垂手回道，“稟主子，奴才問了半天，這位是個油鹽不進的主，一口咬定了鐲子是太子爺送的。奴才想太子爺這會兒傷著，也不能去擾了爺的清凈，既然主子來了，就請皇后主子發落吧。”

皇后笑道，“這話說的！本宮不過是應著萬歲爺的旨意督辦，查斷是你們務府和慎刑司的事，你要當甩手掌柜可不，我今兒只作旁聽，決計不能沒過你的次序去。”

皇后這一說王保就明白了，這件事兒明擺著讓從重了辦，因著關系到太子，縱是又恨又怨，到底不好放開了手腳。要解決麻煩，又不肯沾上半點臟腥，那就得靠他們這些碎催了。王保是皇后的家生奴才，萬歲爺取了天下，他為了進宮伺候才凈了、去了勢，只要是皇后的意思，他沒有不從命的。

“那就請主子上坐。”王保甩個眼給手底下的太監，他們抬了把楠木雕龍圈椅到正門前，然后紛紛到槅門兩側站定，那架勢，真如刑部衙門審案子的威嚴。

皇后那兒不起來，錦書和苓子便默默跪著。錦書心里沒底，料想著這回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自己也就罷了，苓子跟著遭罪，萬萬說不過去，便壯了膽兒沖皇后磕頭進言，“奴才啟稟皇后娘娘，今兒是我師傅出宮的日子，這鐲子是我送的，一來作孝敬，二來留念想，有什麼過錯奴才承擔，請主子看在我師傅服侍了老祖宗八年的份上，容我師傅先出去，奴才在這兒聽憑王諳達的發落。”

皇后笑了笑，“我雖然知道苓姑娘伺候老祖宗的功勞，卻不好隨意放走啊，你們倆如今是拴在一起的，這贓查不清來路，誰也不能離開東北三所。”

聽聽這話，什麼“贓”？那是釘死了沒有開恩的機會了！王保的眼皮子垂下來，心想眼下要放向苓不是不能夠，只要慕容錦書承認是來的，讓皇后按盜的罪過論，什麼地方、時候、人手，一概不問，因為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人家確實不是大的東西，怎麼待呢！可只要一點頭，這就算有主了，哪管那些個咸的淡的！

王保很有些提點的意思，他沖錦書道，“你也別撐著了，老老實實說了算了，宮里有規矩擺著，拿著人贓，問清了只罰當事兒的，絕不牽累不相干的人。既然是你送給你師傅的，這事兒也好辦，你趕痛快招了，也省得陪你連坐。”

皇后端坐著，就那麼淡淡看著，面無表，也不發話，仿佛是有足夠的時間和耗著似的。

錦書只覺悲憤又無，這分明是脅迫認這莫須有的罪名，皇后作壁上觀，王保這麼斷完全是授意的，指婚不，又恰逢這樣的好時機，怎麼舍得輕易放棄，必是想盡了法子要置了。

轉過臉看苓子，的發髻微微松散，鬢邊汗了，劉海沉沉在額角。大約是想明白了皇后的用意，眼里涌出驚慌來，面上只強作沉著。回看一眼，襕袖下的手指用力握了握的，悄悄搖了下頭。

錦書鼻子直發酸，陷進兩難之中難以自拔。自己不順著皇后的意思，到最后肯定得連累苓子，那樣大好的人生怎麼能毀在自己手上！

皇后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有什麼進展，心下不耐煩起來，拿眼一瞟王保，那邊立刻會意了，前一步惻惻道，“二位真夠氣的，那我就不客氣了。既這麼，兩個都是賊，兩個都要辦，也不必慎刑司，我這兒就代勞了。傳杖吧，各打四十大板，要是有命活著，打完了發到掖庭局去，這輩子就老死在那里頭吧！”

門外靜候的司刑太監邁進來，個個板著臉手持牛筋就要上來捆人，這時候容不得再考慮了，錦書口道，“主子，我認罪，東西是我的，和我師傅沒關系，請主子開恩放了，罪責由我一個人領。”

皇后和太監宮們都松了口氣，這樣多好，麻利兒就解決了。

王保把一早準備好的認罪文書拿來讓畫押，吁道，“沒事兒了，按了手印就了。”對左右道，“弄清楚了，沒苓子姑娘什麼事兒，別難為苓姑娘，送上神武門去吧。”

苓子拉著的手，哭道，“你這是何苦！”

錦書看著文書上的指印反倒從容了，角抿出個苦笑來，“我著活了九年，也夠了。你出了宮要好好的，別忘了量裳回來的路上我說的話。”

苓子想起那時的笑談，說讓中元節給上柱香，如今一語讖，怕是真說中了。哽咽出聲，點頭道，“我記住了。”

王保胡揮揮手，“行了，說完了就出去吧，這會子不走，回頭生了變數想走也走不。”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