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子被推搡出了東北三所，眼下就剩錦書獨個了，皇后臉上現出了悲天憫人的神，嘆息道，“我向來是極喜歡你的，你怎麼糊涂得做出這樣的事來？白糟蹋了老祖宗和我的心。”

錦書低著頭道，“奴才認罪伏法，請皇后娘娘開發。”

皇后心道沒有一句討饒的話，不愧是姓慕容的，骨子里那傲氣到死都滅不了，那還等什麼？對王保道，“掌事兒的，我不能徇，你按律法辦吧。”

王保得了令，一努，他手下的太監架起往后院里推。錦書仰起臉，歇山頂的太照得滿園生輝，日打在上暖哄哄的。趔趄著往前走，這回不用說，自然是下死的打，死倒不怕，只是死得忒窩囊，落個做賊的名聲，給祖宗蒙了。

院子正中間擺了張春凳，掌刑的皂太監持了笞杖已經在恭候了。這些人打人早打出了門道，一塊豆腐放在地上練，只準有響兒，不準打破，等到打完，外面依舊是正正方方的，里頭的豆腐都爛了。這買賣在三百六十行里絕對的靠手藝吃飯，笞杖在手，輕重生殺只要掌事的一句話。

掌刑的遠遠的給皇后打千兒、又給王保打千兒，“請諳達示下。”

王保兩手鑲進袖子里，冷冰冰的說，“老規矩，四十板子，不許打臉，要打囫圇嘍。”

所謂的“打囫圇”是行話，就是不傷皮，要傷筋骨。掌刑太監應個嗻，左右把錦書按倒在條凳上，拿四扭四花的牛筋來縛住手腳，一繞一，綁了個嚴嚴實實。

宮杖刑和太監不一樣，不許墊中，不許出聲告饒，掌刑的正要來褪子，王保道，“皇后主子放了恩典，念在慕容錦書是貴胄出，不必去杖了。”

錦書手腳彈不得，早就了待宰的羔羊。

恍惚憶起七歲那年，毓坤宮后園子的那株葡萄藤綿綿展到了宮墻的頂上，趁著媽子不注意，順著藤蔓往上攀爬，結果上了琉璃瓦頂沒法子下來了，那形和現在倒有幾分相似。只是那時放眼一是連綿的重檐屋頂，這會兒眼尾能看見的，是太監高高舉起的朱紅的刑杖。

皇后別過了頭，“回去吧，我也不落忍瞧。”

宮托扶上的前臂，眾人簇擁著往腰門上去，才過門檻，迎面看見太子連輦都未乘，把一干近侍甩在后，從遠疾奔過來。

皇后怔了怔，不是傷得連床都下不來了嗎，怎麼這會子生龍活虎的？敢是騙人的！又恨又氣，正要迎上去質問，誰知太子竟像是沒看見一樣，和錯而過，連個招呼都沒打。

“給我住手！”他紅了眼，一拳就朝行刑的太監砸過去。

院子里的人嚇壞了，慌里慌張跪了一地。王保爬過去抱住了他的，“好主子爺，您消消火，咱們正審案子呢！”

太子早忘了當年騎在王保脖子上看花燈的分，大腳一抬就把他踹翻了，喝道，“殺才，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爺的人？”

所有人都懵了，條凳上綁的怎麼了他的人？太子平時尊貴溫文，誰見過他眥目裂的樣子？眾人紛紛以頭杵地，趴著只顧篩糠起來。

太子出佩刀割斷捆縛錦書的牛筋，那纖細白凈的腕子早瘀紫一片，他剎時心疼得要滴出。捧起的臉看，儼然慘白如鬼魅般，他聽見自己腦子里的弦一繃斷了，指著那司刑的太監道，“好啊，你下的狠手真是不賴！幾杖就把人打得倒不上氣兒了！”對王保后的太監道，“來啊，把他給我按下，他也嘗嘗味道！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打死算完！”

那太監被七手八腳的捆住，戰栗得失了人聲，嚎道，“太子爺饒命，奴才是奉命行事啊！”

太子哪管這些，心頭怒火燒得砰然作響，不能對母親撒氣兒，只有拿底下人泄憤。

他打發后面趕到的馮祿領人把錦書抬上榻輦，替蓋上了氈子，扶著抬桿在耳邊道，“你別怕，怪我來晚了，你了委屈，我對不住你。”

錦書本來弱，了三杖已經打掉了半條命，闔眼不應，滿的冷汗橫流，早就氣若游失了神魂了。

太子囑咐把輦抬穩，一面催人去傳太醫到景仁宮侯著，抬輦到了腰門上卻被皇后攔住了。皇后沉著臉訓斥，“我瞧你是痰迷了心竅！你眼里可還有我？一個宮值得你這樣失統？有了罪責，罰是應當的！”

太子放了箭袖朝打千兒，“兒子不敢，兒子給母后請安。錦書這事兒子聽說了，東西不是的，是兒子贈的，母后怎麼不派人來問兒子，就這麼草草定了的罪呢？”

皇后噎了下，怒道，“放肆！你這是在責問我？”

太子躬下子去，“兒子斷不敢對母后無禮，兒子是就事論事。母后以往常教導兒子不可偏聽偏信，兒子時時謹記在心。”

皇后心涼了大半，沒想到太子會對說出這番話來，這樣的為他著想，最后卻落下了埋怨，還是皇太后聰明，索什麼都不做，倒圖個清凈自在。

第六十五章 蒼山流

皇后氣極，恨道，“我明兒去問問你師傅，他素日是怎麼教導你的，竟連母親也敢頂撞！”

太子只道，“兒子絕不敢如此大逆不道，母后一片疼兒子的心，兒子都知道。母后是大英國母，母儀天下，兒子只求母后以慈母之心待錦書，已經夠可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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