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貴擊掌傳人把木胎卷邊銀盆搬進來，自己跪下替皇帝了靴子，小心抱著“龍足”放進熱水里，便起退行到一旁去了。

伺候浴足的是個宮，深深低著頭，手掌綿溫厚，很有些拿位的本事。皇帝只覺通舒暢，也并不十分在意，只閉上眼用著。

盆里的熱氣升騰，不知怎麼竟帶起了一幽幽的香氣，綽綽，如蘭似桂，好像在哪里聞見過……

皇帝驀地睜開了眼，對那跪著的宮道，“你抬起頭來。”

第六十八章 怳驚長嗟

宮奉旨抬起了臉，只垂著眼不敢和皇帝對視。

皇帝心頭怦然一跳，那眉眼和錦書有五六分的相似，烏發如墨，皮白皙，極是落落人的姿態。有一瞬他竟當是錦書在邊，差點就要將圈進懷里來，暗暗平復了一會兒才強自定下了心神。

他瞥一眼通臂巨燭旁站立的李玉貴，哼道，“你揣朕的心思能表出花來了！好奴才，你膽子真不小，瞧瞧你當的好差事！”

李玉貴咚地一聲就跪下了，磕著頭聲道，“萬歲爺息怒，奴才哪兒有這膽子！奴才一心一意為主子，蒼天可鑒吶！求主子恕奴才愚鈍，給奴才個示下，奴才死也死得明白。”

李玉貴直嚇得打擺子，心里把自己罵了個底朝天。真是豬油蒙了心的！自己是吃錯了哪味藥了，居然和太子同流合污想出了這個損招，分明是把老命往軋刀下推！萬歲爺是什麼人？他眼皮不掀一下就能悉天下，敢在他面前玩小九九，八是嫌壽長了。

李代桃僵？李代桃僵個屁！這丫頭越像錦書，萬歲爺越是想得明白，分明是想拿人替換錦書，圣駕之前豈容放肆？這回怕是要栽了！

李玉貴一面應付，一面打定主意死不認賬。像與不像不過各人的眼，萬歲爺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他瞧誰都能瞧出錦書的影兒來，那說明思深重，總不能著別人也說像吧！李總管有了譜，反正咬牙關不把太子供出來就行，倘或腦子一炸說了，那可就要壞大事了！

皇帝臉上倒沒有什麼怒容，只冷笑道，“你得了太子什麼好，想出這麼憨蠢的路數來？”

李玉貴一悚，上下牙咔咔地叩起來，連話都說不囫圇了，磕磕道，“昨兒個太子爺人傳話給奴才，說不能隨扈，伺候不了皇父左右，囑咐奴才好好服侍萬歲爺，說回去有賞。奴才原就是主子邊的狗，為主子效命是應當的，斷不敢居功，所以回了太子爺說不要賞，請主子明鑒啊！”

皇帝皺了皺眉，牛頭不對馬，這老狐貍分明是在耍，打量能瞞過他去？他是寧撞金鐘一下，不敲木魚三千，難為太子的孝心了，出巡路上還安排了這麼出好戲。

他轉過臉去看那宮，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辮梢上的穗子也跟著輕輕的。他接了小太監手里的棉紗帕子抬起腳，那宮膝行著上前來磕頭，“萬歲爺，奴才伺候您吧。”

秀面半抬，皇帝瞧了一眼，心里作痛起來。對著這樣一張臉，即便知道是個贗品，還是狠不下心腸。他把帕子扔在面前，低頭爬過來，把他的腳抱在懷里細細的，他垂眼問，“你什麼？”

李玉貴躬把銀盆撤下去，皇帝踩在榻前的鞋上，那宮小心翼翼替他穿上棉，一邊應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寶楹。”

什麼似乎都不重要，皇帝又問，“你不是前的人，原來在哪里當差？”

寶楹斂神道，“奴才原本是尚局隨扈的，因著才剛送東西來，諳達讓我進來伺候。”

李玉貴忙道，“司浴的長青先頭了一跤，跌斷了膀子，這會兒正吊著呢，不能當差了，奴才瞧這丫頭機靈，就自作主張進來了。”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祈人子腳金貴，兒子大了，媽媽洗腳全不讓兒子看見，換個子都要關上屋門。爺們兒就不一樣了，腳打天下，百無忌，太監伺候得，宮也伺候得。

皇帝起往桌前去，邊走邊道，“往后別用這香了。”

寶楹怔了怔，欠應了個嗻。李玉貴心下長嘆，太子爺這條道兒是走錯了，看看這形，長相雖是沒法子變的，萬歲爺眼里錦書還是獨一份，連同樣的熏香都不讓人家用，這不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嗎！

他抱著胳膊無比惆悵，崔貴祥這老小子不知是不是魔癥了，本來是打定了主意把錦書往萬歲爺邊湊的，誰知道一碗認親茶喝下去就找不著北了，對那丫頭那一個心疼肝斷，就跟捧凰似的！說不樂意萬歲爺抬舉，他就幫著想轍，還拖他一塊兒下水。要不是早年換了帖子拜了把子，他才不夾在里頭找不自在呢！還答應太子給錦書找替，虧得萬歲爺沒接茬計較，否則依著他明骨的盤算，自己到最后定是撐不住的。

李玉貴垂頭喪氣的琢磨，越琢磨心里越懸乎，怎麼約覺得后脖梗涼嗖嗖的，像有人在邊上吹風？回頭看，牛皮氈子竟有一缺了個銅釘，連忙悄悄命殿里的太監來，拿背頂住豁口。

要補上銅釘子，必定要弄出些聲響來，他覷皇帝，京里今日的折子還未到，此時是不會安置的。他壯了膽走幾步，打了千兒道，“啟稟萬歲爺，奴才斗膽擾您清凈，東南角上松了，奴才人進來座實嘍。”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