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貴知道他問的自然是萬歲爺，忙點頭道，“在呢，今兒心里不大痛快，您進去可得留神說話。”

莊親王轉頭看他，很有些疑不解，“怎麼話說的？哪個沒眼的惹著他了？是太子？還是那個梗脖子較真的昆和臺？他可有小兩年的沒拉臉子了，你這麼一說，我還有點兒怯呢！”

李玉貴訕訕笑了笑，心想就您還怯呢？張口閉口“他、他”的，這世上也沒第二個人敢這麼背后呼圣駕的。

“這事兒啊，咳……狗啃月亮，找不著下的地兒。”李玉貴愁眉苦臉的說，“您見駕去吧，奴才得上后扈領二十板子去了。”

莊親王嗬了聲，“怎麼的？這火夠大的！”

連忙整了冠朝行在走去，營帳四圍的前侍衛紛紛沖他打千行禮，他笑模笑樣的抬了抬手，到了門前剛要開口，里面人打了氈簾子出來，對著他請了個撅屁安，“王爺回來啦？”

莊親王一看是慈寧宮的順子便笑了，“咦，你小子得了高枝了？在什麼值上侍候？”

順子引了他往里去，一面悄聲說，“奴才伺候文房。王爺覲見吧，別萬歲爺等急了。”

莊王爺重整了臉等候司儀太監進去通傳，一會兒里頭高唱道，“傳，莊親王長亭，庭面圣。”

他垂著手過了一道上用錦幔，眼前豁然開朗，皇帝在行在那頭的寶座前坐著，看上去臉尖了，八是國事繁重熬瘦了。莊親王不無傷的想，他這哥哥太不容易了，皇帝當得七勞八傷的，活得一點兒樂子都沒有，太可憐了！往后自己也不遠游了，就乖乖在京里呆著給他分分憂，宗族里的那些堂兄弟們都兢兢業業的當差，何況他這個親弟弟呢！

他上前抹袖子請跪安，“臣，長亭，恭請圣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起喀。”皇帝從桌后快步走出來，一把扶住莊親王的胳膊，“三弟，好兄弟，你可回來了！這一路可好？”

莊親王道，“蒙萬歲掛念，臣弟一路都順遂，就是淋了點雨，鼻子不通氣兒了。”

皇帝點了點頭，吩咐道，“給你們王爺端熱姜湯來驅寒。”邊說邊從平金荷包里掏出個壽字紋的鼻煙壺遞給他，笑道，“試試吧。”

莊親王抬頭看他，前頭還一本正經，轉眼又了腚，咧著大剌剌道，“嘿，您多早晚也玩鼻煙了？我還想著這回帶的好東西要勸您嘗個鮮呢。”

“用不著你勸，老安親王家的長鴻早就打發人送過來了。”皇帝說著，指了下首的杌子，“坐下吧。”

莊親王也不客氣，謝了恩一屁落座，拔下鼻煙壺上的塞子道，“臣弟失儀啦。”言罷左右開弓呼呼一吸溜，兩個鼻子眼兒里立馬吸滿了煙沫子，大張著等候打噴嚏。

皇帝細打量他，黑了不，神頭倒好得很。這弟弟比自己小兩歲，按著序齒行三，打小就是一塊上山下河的好玩伴，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看見他就讓人快活。皇帝瞧慣了他各式各樣的怪腔調，這點丑模樣于他來說算不上什麼。

莊親王痛快打了兩個噴嚏，伺候巾櫛的太監送來了帕子，他捂著鼻子一通擤，才說，“這下子通了。”

皇帝問，“皇考定妃好不好？”

莊親王說起他那個媽來就頭疼，“好得很，就是才到云南那會兒臉上曬壞了，了一層皮，這陣子對著鏡子長嚎，見人就讓看眼稍那個指甲蓋大的黑斑。我說先帝爺都去了那麼些年了，還圖什麼漂亮！甭管您是長一臉大麻子，還是裹上一的橫兒，做兒子的不嫌棄就行了。”

皇帝敞開了笑起來，“是這話。”

帳帳外的人聽見皇帝的笑聲，齊齊心落了地，暗拍著前出了口氣，幾位前管理大臣像撿著了一條命似的，烏著臉垮下了肩頭。

茶水上的人送了個蓋盅進來，莊親王端過來埋頭唏溜好一通造，喝完了掖掖，接茬道，“我在良鄉和分了道，打發人先把送回去了，還說要來瞧您，要跟著上臺去。我這一路坐車顛得骨頭都散了，老人家比我還朗呢！”

皇帝道，“你該帶來才好，又用不著你伺候。”

那是客套話，莊親王自然是知道的，他也識趣兒，忙道，“得了吧，說曬傷了皮怕回去寒磣，人笑話，見天的往臉上抹珍珠。我是瞧慣了，可要猛不丁站您面前，非得驚了圣駕不可。”

皇帝喝著茶笑了會兒，才道，“你這趟差當得好，河工塘工，水利營田，沒有一樣不妥的，回頭要什麼，賞你。”

莊親王道，“說起賞，您還真該提拔提拔云南鹽道，那可真是個清水好，任在那麼的缺上，愣是兩袖清風。家里五間瓦房，沒一個下人伺候，統共十來口人，月例銀子八九兩，人吃牲口嚼的，到了年底就鬧荒。他老婆上娘家打秋風去，娘家不待見，罵嫁了個窮孝廉，老婆哭著回來抹脖子上吊，虧得救得快，否則家都散了。”

皇帝想了想，“鹽道上是陳燦，承德三年的貢生殿試二甲。”

“沒錯。”莊親王點頭，“這年頭這樣的人哪兒找去？好啊，我使了人掃聽，口碑沒話說。”

皇帝刮著茶葉沫子說，“那就著吏部調他補按察使的缺兒吧，一年還有萬把兩的養廉銀子好領，總能寬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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