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親王想了想,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撮火,反正他進去也沒覺得他有哪兒不妥當的,除了那個震撼人心的消息,算得上一切如常。他隨口道,“還,眼下就是有點愁,火氣全沒了。”
繼善道,“老天保佑,可算是過去了。咱們萬歲爺也太較真,如今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愁什麼呢!”
昆和臺駁道,“怎麼就沒什麼可愁的了?你瞧瞧市面上的制錢,朝廷有令是照銅六鉛四配鑄的,現在怎麼樣?開鑄大錢后錢制混,份量也輕了又輕,萬歲爺是千古完人,怕是為這個愁呢。”
盧綽張就說,“抓鑄造局唄,市面上的先使著,俗話說好婆娘賴婆娘,上了床都一樣。”
酸丁們打了個愣頓,醒過味兒來直呼晦氣。
莊王爺袍子還半著,站在外頭寒氣直往寒孔里鉆,他也不和他們寒暄了,揖手道,“天兒不早了,本王著急回去換裳,就不奉陪了。這趟回鑾咱們老太妃請董玉/卿唱堂會,到時候我下帖子邀諸位,盼著大人們能賞臉。”
眾人忙不迭拱手道,“一定一定。”
長滿壽佝僂著背引他往營帳里去,親王駐蹕比營行在低一個規格,卻也是牛皮蒙頂的大帳。莊親王由太監侍候著絞了熱帕子,又燙了燙腳,換上石青妝蟒夾袍歪在大迎枕上松筋骨。才仰天躺下,就聽見他的侍衛隔著氈子通傳,“李總管求見王爺。”
莊親王坐了起來,“傳。”
李玉貴一瘸一拐的進來了,甩了袖子行個禮,“王爺召奴才來有什麼吩咐?”
莊王爺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才剛萬歲爺和我說了慕容十五的事兒,可說一半又咽回去一半,我瞧著他渾上下的難,他是個嚴謹的人,和我不一樣,有些話他出不了口,這我知道,所以我找了大總管您來,想從您這兒打聽打聽。”
李玉貴暗琢磨,既然萬歲爺已經打了頭,那就是沒打算瞞著他,到底打虎親兄弟啊,這事埋在萬歲爺心里,任憑誰也沒得他一句真話,莊親王一回來他就同他了底,自己更沒理由回避了,別看莊王爺整天樂呵呵的,一旦惹怒了他可不是鬧著頑的!
他趕恭肅道,“王爺您別這麼奴才,這是要活活折煞奴才呀!您想問什麼只管問,奴才定然知無不言。”
莊親王說,“他這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真人揪心,我記事以來沒見過他這樣。宮里的主子們都知道了?都怎麼說?”
李玉貴搖頭道,“這是暗的事,沒擺到明面兒上,所以就沒什麼說頭。萬歲爺難,主子們憋著也難,大家都咬牙忍著,誰也不開這個頭。”
莊親王覺得腸子都絞到一塊兒了,他拍了拍腦袋長嘆一聲,“都是秀的人,有肚才!且憋著吧,到最后得憋一個疽瘡。”又問,“那丫頭是個絕頂人?”
李玉貴咂了咂,“依著奴才來看,長得是不賴,可萬歲爺瞧上的也不單是臉。您是中人,您也明白,男人對人了心,那就是個狐臭也覺得醒神兒,滿臉大麻子也服眼,還一個麻子一朵花呢!”
莊親王聽得笑起來,這老小子真逗趣,半天男人沒做過,男人的心思倒得門兒清。
李玉貴獻的吊著角笑,“王爺,您主意多,趕給萬歲爺想個轍吧,您是沒瞧見,如今牌子也不翻了,晚上烙餅似的來回翻騰,這樣下去對子也不好啊。”
“要我說,忌諱那些個干什麼?往‘日又新’一扔,先了事兒再說。要是那丫頭有造化,懷上了,更好辦啦,晉個位份就完了。人啊,有了誰的種就和誰過,是不是?”莊王爺眼里就沒難事兒,皇帝以前手段老辣,如今怎麼反而積糊起來了!
李玉貴笑道,“王爺雷厲風行,可那丫頭是個犟頭,又是那麼個份,誰能打保票會安心和萬歲爺過日子?太皇太后也好,皇太后也好,不管誰也都不能答應,況且還要顧忌著太子爺……”
莊親王陡起驚覺,怪道把太子和那丫頭放到一塊說,就把皇帝氣了那樣。這什麼事?爺倆看上了同一個人?冤孽啊!
莊親王別別扭扭的問,“那也得有個先來后到吧,誰是正主兒?”
李玉貴苦著臉說,“這又不是等放振,還論個先來后到!據奴才所知,錦書心里裝的是太子爺。”
這下子莊王爺笑不出來了,敢皇帝陛下還是一頭熱的單相思?那就懸乎了,怎麼鬧出了這麼個人哭笑不得的局面?這不是缺心眼兒嗎?
莊親王唉聲嘆氣,他那活蹦跳的大侄兒噯,萬一老子搶了心上人,那不得鬧翻了天啊!
“您別顧著嘆氣兒啊,想想轍吧!”李玉貴看見連莊王爺都犯了難,心里越發沒底了。
莊親王把鞋一蹬合躺下了,裹著被子說,“法子是急不出來的,容我再琢磨吧。”
李玉貴見問不出什麼來只得作罷,請個跪安退出去了。
第七十三章 千丈晴空
暮鼓晨鐘,神武門上啟明報曉,鐘聲綿長悠遠,在整個紫城上空盤桓流轉。
晨曦漸漸過雙四椀菱花槅扇窗照進來,照得二龍戲珠的天花圖案熠熠生彩。
錦書歇了兩天,勉強能下地走兩步了,扶著檻窗的邊緣一步一步的挪,打起暖閣的簾出明間,站在滴水下駐足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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