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石榴樹，祈人老家兒有講究，先生、狗、胖丫頭，那是擺闊氣，壯門面的活；死玩意兒就是天棚、魚缸、石榴樹。石榴樹占了其中一份，但凡有臉子的大宅門，誰家院子里不種上兩棵，那都不能大戶！宮里也不例外，只是慈寧宮的比景仁宮的還要略高大一些，全是太皇太后悉心照料的緣故。

看了一會兒還惦記著回值房，轉朝配殿里去，一打膛簾子看見畫和綠蕪們正在準備花朝節要用的東西，桌上堆滿了剪好的五彩箋，大梅忙著在頂上鉆小孔，又取紅繩穿上，等過節那天好掛在花樹上，這是民間的做法，賞紅。

錦書靠前挨在大梅邊上坐下，大梅轉過臉來，笑道，“喲，大臉子卸差了？”

錦書攮了一下，“別說了，我怪臊的！你們累替我，我過意不去呢！”

畫說，“得了，一家人還說兩家話？你踏踏實實的吧，誰計較這些個。”說著把手里的土剪子遞給綠蕪，“好姐姐，咱倆換換。這老家伙什太沉，絞起來費勁極了！”

綠蕪把西洋小銀剪和換了，嘀咕道，“就你金貴！老家里不是都用這個嗎？你仔細懶出病來！”

畫咭咭的笑，“以前眼皮子淺，就盯著腳下三分地兒了，如今不是在宮里時候長，不一樣了嘛！”說完長嘆一聲，“往后放出去了，咱們也算是有臉的，見過大市面。”

錦書翻出塊綾子繃上花繃，拿炭碳條在底子上描花樣，大梅問，“繡子？給誰繡的？”

“你說給誰？”錦書頰上抿出兩個梨窩來，“橫豎不是給我自己。”

不是自己的，肯定是太皇太后的唄，別人也不敢勞掌事姑姑不是！可大梅偏往歪了說，“太子爺也穿牡丹花的子？這麼大個小伙子也花兒兒的？”

錦書啐道，“給你裝個嚼子才好，不著調的！”

屋里的人都捂著笑，錦書戚戚道，“我真是對不住苓子，出去了，我和也說不上話，這輩子十是見不著了，我心里那麼愧疚，真怕記恨我。”

大家都沉寂下來，見眼淚汪汪的，大梅說，“不會的，苓子什麼人你不知道啊，再說是虛驚一場，不是全須全尾的家去了嗎！倒是你，挨了這兩板子，差點把小命葬送嘍……聽說那東西是太子爺送你的？”

錦書點了點頭，“我沒想到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知道的說我沒算計，不知道的要說我拿太子爺的賞臭顯擺呢！宮里人多雜，背后指定要編排的，我怎麼有臉走啊！”

綠蕪安道，“你別拿他們當回事就了，這有什麼！嚼舌頭的都是眼熱你的，這事換在別人上可不是夠得瑟的麼！”

畫有慈寧宮最典型的脾氣，說話和大梅子一樣直截了當，手里碼著彩箋，上還附議，“可不！太子是其次，說得最熱鬧的是萬歲爺那頭。咱們萬歲爺是什麼人啊？可不像那些個好皇帝！他對宮都遠著，連正眼都不帶瞧的。我聽乾清宮當差的小姐妹說，不管是茶水上的還是司衾的，向來是皮兒都不讓一下，有的差使一概是太監服侍，規矩那樣世間難找，可對你就不同。”

錦書心跳了兩拍，面紅耳赤的說，“我有什麼不一樣的，你別瞎說！”

畫吊高了嗓門，“我瞎說？瞎說是‘這個’！”

大家看比了個王八的手勢出來都哄笑，“這蹄子瘋了，哪里學來的氣兒！告訴老祖宗去，到園子里頂磚。”

“說正經的，破五那天萬歲爺帶你出去了？”畫小聲的問。

錦書唬得臉煞白，“你打哪兒聽來的？”暗里思忖，皇帝不是不往外說的嗎，誰走了風聲？神武門上的護軍？還是順貞門上的太監？瘟頭瘟腦的傻瞪著桌上的笸籮，半天又補了一句，“老祖宗知道了嗎？”

眾人看神恍惚，便互換了個眼。大梅道，“這事兒你得謝謝春榮，話到這兒就打住了，崔總管也吩咐不往老祖宗耳朵里傳，至于那些來請安的主子和小主們，往沒往老祖宗跟前遞話就不知道了，這幾天都是春榮在里頭伺候的。”

錦書哦了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怎麼就怎麼吧！皮之苦也過了，王保再讓掌刑的多來兩下子，氣兒續不上，也就過去了。倒用不著擔心會活罪，下回再犯在皇后手里，肯定得下死手一氣兒弄死，不會吊著口氣等著誰來救了。

第七十七章 耿耿咽

“我有樁事想不明白。”大梅一本正經道，“萬歲爺出宮用的車我見過，單乘單座兒，你們倆怎麼下去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屋里每個人都的看著，錦書鬧了個大紅臉，打著愣的吶吶，“說什麼呢！”

畫嘖嘖道，“說說唄，是萬歲爺摟著你坐的？還是坐萬歲爺上？”

幾個人曖昧的瞇起了眼，拿皇帝當話題那可是藐視圣躬的重罪，不過既然沒外人在，打聽打聽也沒什麼。實在是，這事兒多人稀罕吶！皇帝弱冠極，在宮里簡直就是天一樣的存在，他又是個深藏不的脾氣，似乎沒什麼個人緒。在太皇太后面前是孝子慈孫，在妃嬪們面前是不偏不倚的丈夫，在宮太監面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要說他對著個人笑，把誰捧在膝頭上坐，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恐怕連皇后都沒得過這殊榮吧！孩兒們湊在一起就聊這個，不把真相挖出來，就像對不起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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