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也虛頭八腦的應承，“哪里哪里，都是老祖宗的抬。”

上的那點消息們自然也聽說了，嗟嘆之人有之，不屑之人有之，嫉妒之人有之……前面人說話，后面人兜天翻白眼，都瞧在眼里，那些算得了什麼？都不往心里去！也想明白了，要是活在人家的框框里，那還不如不活！活著干什麼？為自己還是為別人？何況有人夸你，就肯定有人背地里罵你，又不是菩薩，做不到個個都喜歡。

隨口應付幾句就完了，直了脊背，揚著臉兒，提著食盒朝和殿里去，也不管們怎麼議論，誰誰吧，孔夫子還堵不住悠悠眾口呢，自己哪兒比得過圣人去！

和殿的東梢間在一排花紅柳綠的掩映里，先頭天冷，園子里的花草都萎頓著，看不出有什麼得人意兒的，現在花朝節將近，穗冒芽都齊全了，猛然一看怪稀罕的，真是個清幽雅致的好去。

耳房的門開著，邁進去，空氣里混雜著安息香的味道，窗戶閉著不氣，覺有些悶。

今天伺候的人是添禧，是崔貴祥收的二徒弟。他從間迎出來，笑著拱手，“喲，咱們姑來了？”

錦書蹲了蹲子，“師哥好。我干爸爸怎麼樣了？”

添禧接了手里的提盒引進去，邊走邊道，“昨兒太子爺打發太醫正來給師傅瞧了，那位太醫真有點本事，找了個位推拿，等熱了扎針放，直放了小半碗去，都是黑的瘀，說這回能保師傅三年不犯病。”

“雖說不能治，可這樣也盡夠了。”錦書說著繞過檻窗進間，一眼就看見躺在炕上的崔貴祥，忙道福喊了聲干爸爸。

崔貴祥是天生的水泡兒眼，這一臥床更腫得厲害，他瞇著眼勉強撐起來，笑道，“小錦兒來了？”

錦書聽那一句“小錦兒”，真是說不出的暖心暖肺！吸了吸鼻子，甚至有點要哭的意思，當年父母親私底下就是這麼的，后來他們都過去了，再沒有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崔貴祥瘦長個子，鋪蓋卷不太夠，褥子短了一截，腳背都在外頭。錦書給他拉了拉蓋被，道，“您病著，我沒能立刻來看您，是我的不是，您別惱我才好。”

“哪能呢！”崔貴祥和煦道，“人都說當上差的風，卻不知道咱們有多辛苦，零狗碎的事兒那樣多，一時一刻也離不了，我還能和你計較這些個？”

錦書抿著笑，回揭開食盒蓋子，從里頭端出一碟青花盤裝的點心來，朝他跟前敬獻了說，“我知道您吃驢打滾，趕早托壽膳房瞿師傅給開了個小灶，還是熱乎的，您吃兩塊？”

沒話說的！崔總管就是胃口再不好，瞧著閨的一片孝心也不能不吃。大約是心緒開了，用起來特別的香甜可口。他連連點頭，對錦書道，“做得不錯，經吃。你拿幾塊給你師哥送去，他累了，昨晚守了我一晚上。唉，這是我那干兒都沒辦到的事，我這趟是對他刮目相看了，以前對他沒怎麼上心，誰知道危難的關口全仰仗他了。”

錦書順著說，“我師哥真仗義！”把吃食送到外屋去時，看見添禧和倒在躺椅里呼呼睡著了，便扯了氈子給他蓋上，還回耳房里伺候崔貴祥吃喝。

崔慢慢用了一碗杏仁酪，抹著道，“四月二十六是高皇帝的生忌，太皇太后要打發人上昌瑞山守陵，你怎麼說呢？是愿意去？還是留在宮里？”

錦書不假思索道，“我愿意去，干爸爸，您好歹給周全，名單里頭列上我。”

崔貴祥嘆了口氣，“你要是去了，我邊就沒個心的人兒了，說實在的，我是打心眼里的舍不得。還有太子爺那兒，你對他怎麼樣呢？去了昌瑞山就回不來了，你想好了？”

錦書頭哽了一下，稍仰了仰頭把眼淚吞了回去。去了穿紅的還有戴綠的，他是太子，多名門閨秀等著和他結緣，自己算什麼？充其量是年時候的玩伴罷了。太子還年輕，他有滿腔的熱，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可等年紀再長些，下頭的諸位兄弟都大了，子龍孫，里面有得是出類拔萃的人，屆時就比姻親，拼后老丈人的勢力，能給他帶去什麼？沒的為了一時的，拖累了他的下半生。

“他自有良緣佳配，我去了，對他才好。”錦書苦笑，“我就是留在宮里，您瞧著吧，到最后也不能在一起。與其兩個人糾纏苦悶半輩子，不如各自散了，對大家都有益。”

崔貴祥聽了這話辛酸不已，“你看得徹，我也沒話說了，只不過派去守陵的人員花名冊要上呈萬歲爺覽，太皇太后這里沒得說，但萬歲爺那兒是個坎兒，你……”

錦書怔住了，怎麼還有那一關呢？要他朱筆批，他要是不答應，想什麼轍都沒用。不過倒也用不著把自己看得太重，人家未必把瞧在眼里。坦然道，“我又不是哪塊名牌上的人，既然太皇太后這兒放人，萬歲爺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橫豎先寫上去再說，倘或批下來了就是我的造化了。”說著又哀哀看了崔總管一眼，“這紫城里沒哪樣是我留的，出去了天高地大才是自在人生，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虧得您這麼幫襯我，我管您干爸爸，卻沒在您跟前盡孝道，我對不住您。”

崔貴祥笑道，“什麼是大孝？閨和兒子不一樣，平常能攙扶一把，說兩句梯己話，就比什麼都強了？。”又說，“我聽見神武門上鳴鐘了，是萬歲爺鑾駕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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