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道是，“不知怎麼是這時辰回鑾。”

崔貴祥也不言語，他自然是知道原因的，皇帝給太皇太后遞平安折子時，李玉貴著讓筆帖式傳了口信給他，宮里的靜皇帝了如指掌，錦書挨了幾板子，傷了幾分皮，吃什麼藥，睡什麼床，無一不曉。這會子火急火燎趕回來為的是什麼，明眼人一打眼，門兒清！

依著他瞧，錦書想到昌瑞山避禍去，這事兒恐怕難。皇帝是個怎麼樣的脾氣？他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封世子，統領大軍在沙場上浴戰，然后位極九五，坐擁天下。他是個向而固執的子，認準了一條道走到黑，誰勸也不中用，他能放錦書出去？就算顧忌太子，他愿把圈到死，也不會讓到那千百里以外的皇陵去。

“你聽我的勸，若是批準了，你就走吧，不用牽掛我，先在山上守幾年，等風頭一過我想法子把你弄出去。”崔貴祥耷拉著角說，“可要是萬歲爺那里不放手……那就是你的命，你這輩子注定是要在這高墻里的，誰也別怨，好好的，用盡手段也要活下去，不？”

錦書聽到最后一句到底是哭了，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打了膝頭的夾袍子。捂住臉，淚水從指中溢出來，邊哭邊道，“干爸爸啊，我心里忒苦了！這麼下去活得太累了，我連一個至親的人也沒有，就只有您護著我了。”

崔貴祥被說得容，不紅了眼眶，在手背上拍了兩下，“你不用說，我這兒明鏡似的。這世上啊，苦人多！咱們算好的，吃喝不用愁，況且你還有太子爺的關照，說得白一點兒，還有圣眷，真要論起來，什麼都不用怕。至于那些爭斗，宮里有，宅門里有，就是尋常人家也有，往哪兒逃是個清明世界呢？踏踏實實的，人生也就幾十年，白駒過隙，轉眼就到頭了。”說罷笑了笑，“你還小，我和你說這些沒旁的意思，不過是要讓你明白這個理兒。”

錦書點點頭，“我都聽您的。”

崔總管說，“時候差不多了，你趕上值去吧！換個笑模樣，萬歲爺回頭指定到慈寧宮請安，別他看著揪心，到時候又出麻煩事兒。”

錦書應下了，蹲行禮拜別崔，才出門檻上廊子，頭頂上隆隆的春雷震耳，眼看著要下雨了……

第七十九章 寒塘下

畫托著個小洋漆茶盤，盤子里是一把十錦自斟壺和兩個窯五彩蕉葉杯，后跟著三個小宮，各捧著纏白/瑪瑙碟子、金鑲雙扣玻璃扁盒、大荷葉翡翠盤，皿里是各吃食，排了一溜正朝明間里去。

瞧著是有客到了，錦書住畫問，“誰來了？”

畫停了腳步湊過來說，“是皇考定太妃，莊親王的生母，才從云南回來的。那可是個大寶貝兒，太皇太后笑得肚子疼呢，你快進去吧！”

錦書哦了聲，跟著進了偏殿里，恭恭敬敬給太皇太后行禮，伺候著布了茶水，等轉到定太妃跟前時肅下去請了個雙安，說聲“太主子吉祥”。

“快起來。”定太妃很是和善，手抬了一下，仔細盯著瞧，半晌方道，“這丫頭面善，哪里見過似的，抬頭我瞜一眼。”

錦書趁機也打量起這位逍遙太妃來，那張臉啊，說不出的有意思，五都是圓的，圓臉盤兒，圓眼睛，厚，冷不丁一看也是圓的。最好玩的是眼角了張膏藥，指甲蓋大小，竟也是圓的！

錦書沒見過這樣的太妃，宮里頤養的老太妃也好，先帝爺留下的太妃太嬪也好，個個端著架子，就像年畫上的菩薩，莊嚴肅穆，更別說往臉上東西了。這位太妃圓圓潤潤的，又福態又喜，人一看就自然而然的歡喜。

定太妃皺著眉頭絞盡腦的想，嘟囔道，“哪兒見過來著……”

太皇太后磕著西瓜籽說，“別琢磨啦，是慕容家的老十五，敦敬貴妃的侄兒。”

定太妃恍然大悟，“怪道呢！”了手笑呵呵道，“原來還是親戚吶！來、來，多大了？”

這皇宮里從沒人管過親戚的，錦書慢吞吞挨過去，蹲了蹲答道，“回主子的話，奴才今年十六了。”

定太妃嘖嘖道，“大好的年紀！和我們亭哥是一同輩兒的……”突發奇想對太皇太后道，“母后，奴才和您討了，把配給亭哥兒怎麼樣？”

屋里人瞬間僵住了，錦書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八桿子打不著的，怎麼一來就討人吶？

太皇太后嗓子里咕地一聲，像是嗆著了，捧著口大咳起來，把一屋子人都嚇著了，又是順氣又是拍背，伺候著喝茶潤了嗓子，折騰了半天這才好了些。

太皇太后指著定太妃道，“你這人真夠不著調的！你還嫌媳婦兒？亭哥兒一個接一個的往家娶，莊王府就要放不下啦！”

定太妃悻悻道，“我不是瞧合眼緣嘛！”

太皇太后擺了擺手，“你啊，但凡齊頭整臉的，你哪個不合眼緣來著？不是我說，妻妾多未必是好事，暗地里掐得死去活來，你只顧做太平婆婆，真要鬧起來了你就了鋸的葫蘆，我這個丫頭可不能去遭這個罪。”

定太妃低頭扶了扶彩帨，嘆息道，“亭哥媳婦都走了三年了，也該續弦了。您瞧瞧他房里的都是些什麼人？清倌人出的、樂奴、小戲兒，一天到晚的吹拉彈唱，我還沒死呢，哭喪送殯的鬧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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