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缺大德的拿爺爺勺了？沒家伙什當什麼差？臨要了隨手拿，我這兒糊啦！”

“凈菜呢？”

“扎嘍！松剌垮，跟你媽似的！”

又是調笑又是罵，人糙話也糙，皇帝也聽得，這才是煙火人間呢！

他邁正要進去，錦書從后頭攔住了，“主子，里頭人多，熱湯熱油到都是，萬一傷著您可了不得！奴才進去傳五局的拜唐阿來見駕，您有旨就吩咐他們去辦吧！”

皇帝想想也，他要是一進去準得了套，個個跪下接駕，火上的東西也顧不上了，回頭添麻煩裹，沒的又糟蹋了糧食。

錦書引他進門上的值房里坐著，卻行退出來，匆匆往殿前去。不能進廚房，怕上沾了菜味兒在太皇太后跟前失儀，只能在門上拽了個小蘇拉，一迭聲道，“快、快、快，把掌事兒的找來，上值房里接駕去！”

那小蘇拉都了，暈頭暈腦四下探看，“姑姑您可別嚇唬奴才，萬歲爺怎麼能上咱們這兒來？”

錦書拉下了臉子，“讓你去就去，油子有你苦頭吃的！耽擱了迎駕殺頭充軍，自有你師傅料理你！”

小蘇拉不敢怠慢，撒丫子就跑，一頭撞在來掐點兒的傳菜太監楊運高上，楊太監打個晃，罵道，“兒子！眼睛長到后腦勺上去了？我這麼大個人你愣沒瞧見？你等著，非把你個兔崽子綁到黃化門去！”看見錦書換了個笑模樣，打千兒道，“錦姑娘這是來傳懿旨？”

錦書給他讓了讓禮，“諳達好，我來給老祖宗挑菜。”

這楊太監出了名的手賤賤，占便宜，喜歡手腳，平常沒宮愿意搭理他，背后都管他“楊大喇”，就是不正經的。

錦書也怕他，他不問人，管你是一等二等還是特等，逮誰欺負誰，連春榮的油也敢揩。肩上拍一把，屁上一把，簡直就是葷素不忌。

錦書干笑道，“我等周總管，您有事兒就忙去吧。”

楊太監咂了下，“不忙不忙，瞧見您吶，我就算有差事也得撂開手去。您有什麼事兒非得找周胖子？和我說也一樣啊。”

錦書不愿意和他多說，推諉道，“沒什麼要的，我還是等他吧！”

“和我見外不是？”楊太監覥臉挨了過來，起前鈕子上掛的一串香牌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姑娘這味道，真好聞嘞！”

第八十三章 無賴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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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書板起了臉，奪了香牌道，“諳達這是干什麼？”

楊太監著鼻子訕訕道，“姑娘別上臉子啊，我聞聞又不會塊，急什麼呀！咱們常來常往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用得著這麼較真嗎？”

屋里的那幫廚子都不是東西，他們看戲似的著掩笑，沒一個肯出來說句公道話的。在他們看來，太監嘛，大不了上吃豆腐，也干不什麼事兒。可憐見兒的，從小凈了茬，里的小兄弟一天沒使上過勁兒，如今過過干癮也沒什麼，他一，摟一摟，大姑娘還是干凈子，又不會懷孩子，怕什麼！

錦書冷笑起來，“諳達這話岔了，您是侍膳的，歸尚儀局管，我是慈寧宮敬煙上的，是務府門下的，咱們不在一當差，談不上自己人。我敬著您，管您諳達，請您瞧在老祖宗面兒上，對慈寧宮的人以禮相待。”

“嗬！”楊太監面子上過不去了，吊起了半邊角哼道，“好個正經人兒！我也沒把您怎麼樣啊，什麼以禮相待？倒像我對不住您了似的！”他背著手踱上兩步，惻惻的說，“拿什麼喬？還裝金貴！您現如今不是什麼子龍孫啦，和咱們是一樣的，給人家當奴才呢！要不是長了張好臉蛋/子，誰搭理你！”

錦書氣白了臉，和這種下三濫也說不清道理，只冷冷道，“諳達說得好！我是個奴才，您不一樣，您是奴才里拔尖的，您當的是皇差，這是后/宮，最忌諱不規矩，您這樣是給主子抹黑，您不怕掉腦袋嗎？”

楊太監嗤地一笑，“還上綱上線了！說到這個，真該謝謝咱們萬歲爺。”他朝天拱了拱手，“沒有咱們萬歲爺奪了你慕容家的江山，我還真沒福氣和您說話兒呢！大怎麼了？在主子們跟前我兢兢業業當差，不辦出格的事兒，對著您，開個玩笑也沒什麼，主子們還能治我的罪？您是哪塊牌名上的人？就是萬歲爺他老人家，還和主子娘娘們震卦呢，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

眾人原先拉長了耳朵聽說書，聽到后頭楊太監越說越過，連萬歲爺都牽扯上了，還毀謗皇帝，什麼“震卦”？皇帝的房事是他能說的？庖廚們心頭怦怦急跳，下了狠手的翻炒起了灶臺上的鐵鍋，這楊大喇這回是屎克螂上茅房，非得腦袋點了地才知道厲害！

那邊壽膳房掌事周太監急惶惶的趕了過來，等近了錦書的才低聲問，“錦姑娘，萬歲爺人呢？”

錦書平了平心氣兒道，“在值房里呢，諳達快過去接駕吧！”

旁邊的楊太監聽得心尖兒起來，他萬沒想到皇帝竟然就在值房里，虧得并不在跟前，剛才的話未必能聽見。他存著僥幸的下意識回頭，卻赫然發現皇帝就站在門前，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這下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里，肚子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三所殿地方并不大，門上到殿堂也就五六丈的距離，這里說話，那里聽得清清楚楚。他哀嘆著，篩著糠，這回小命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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