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看著他，反問道，“男有室有家，這是人倫，萬歲爺覺得不該麼？”

皇帝被一氣兒回得噎著了，心道好丫頭，說話不帶將就的！他原當又要搬出什麼“主子家務事，做奴才的不敢過問”之類的含糊話，誰知道這回傻大膽。皇后張就是法度，偏要說的是人倫。皇帝有點醒過味兒來了，將心比心，就拿眼前人來說，沒跟著他呢，半分名分也沒有，自己是白天黑夜的想，人家拜了堂，結了發，憑什麼不能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

第九十二章 重未開

皇帝慨道，“們真該謝謝你，只有你愿意替們說句公道話了。”

立刻轉個彎，低頭道，“奴才混說的，萬歲爺別當真才好，說得不對，萬歲爺只當沒聽見就了。”

皇帝往檻窗下一靠，悠然笑道，“朕才剛看你豪氣，怎麼這會子又謹慎起來了！”

錦書低頭說，“奴才糊涂。”心里暗道，準不準的隨你高興，反正是你家的老姑、姑們。你要是不愿意見們松快，就拿規矩著們吧！橫豎們也過慣了這種聚離多的日子，幾十年夫妻下來，人堆里認不出自己的男人，究其本，就是那個倒霉規矩害的！

依著南苑的慣例，公主招駙馬就跟皇帝翻牌子似的，公主得招，駙馬才能進府，住上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得走。招的次數還不能多，務府霸攬得寬，哪年哪月點的名頭，幾時幾刻進的幸，通通的都得記檔。公主們臉皮子薄，多了怕人背后指點說難聽話，加上有諳達太監和奇嬤嬤勸著“知道恥”，明面上的不算，暗地里夫妻有個小來小往的，還得給這些教導規矩的人填塞銀子，原來天經地義的事兒弄得像做賊一樣。

公主們心里苦，有冤無訴，們這些穿金戴銀的面人兒，過得還不如普通百姓舒坦。指著皇帝發話，皇帝問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老祖宗也搖擺不定的沒主意，所以這件事就耽擱下來了。

皇帝像下定了決心，他說，“朕總瞧著姑姑們妹妹們哭，心里也不好過。這趟趁著們進宮搬道恩旨，們夫妻團聚，也過個好節令兒。”

錦書蹲道福，“主子，您圣明。”

圣不圣明的暫且不論，皇帝心里沖斗得厲害，他想八不在乎聽他就寶楹的事作解釋，他想說，猶豫再三，話在舌頭尖兒上滾了滾，又囫圇吞了回去。他下不了這個氣兒，也放不下這臉面，弄得半點帝王尊嚴也沒有，上趕著討好似的。

錦書收拾完套梳退到墻角垂手而立，著覷他，他垂著眼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窗戶開了半邊，窗下原有個接雨水的大缸，正午的日頭照著瀲滟水面，線折在他袖子上，冉冉浮，映得石青的緞面泛出一團銀暈來。

他那樣的溫文爾雅，那樣的眉目清朗，里卻有嗜殺的本，這是開國皇帝必須備的特質。錦書無奈地嘆息，咫尺天涯，不過如此吧！

兩下里默默無言，隔了一會皇帝突然道，“朕回頭奏請太皇太后，把你調到前去。”

錦書愣了愣忙搖頭，“奴才是敬煙上的，得伺候著老祖宗。老祖宗待我好，我也得回報。”

皇帝心里發涼，知道是找托辭，可他怎麼辦呢？一天不見都念得慌，要撂手不管決計辦不到。他遲疑道，“這趟選的秀里頭你挑合適的留下調理，至多三個月，等帶出來了頂你的值，你到朕邊來。”

錦書聽得嗓子眼兒都發了，搖如大廈將崩。他滿臉的不容置疑，愈發抵，執拗的說不。

皇帝的眉直挑起來，長這麼大沒人對他說過不，偏膽大包天，不把他的圣旨當回事。他很想呵斥，問問懂不懂規矩，他發了話，怎麼敢違逆！可是天曉得，他連一句重話都舍得說。他想那就再議吧！也確實有很多方面要事先鋪排好。

錦書梗著脖子站著，隨時準備迎接他的雷霆震怒，誰知他“嗯”了一聲竟作罷了，反倒讓不是滋味起來，一顆心抻面似的扁了又拉長，拉長了又扁，總之飄飄沒了依托。

顧忌的太多，太子也好太皇太后也好，要上了前他們怎麼想？太皇太后怕算計皇帝，一定使出渾的勁兒來鏟除。太子呢……太子爺大概會氣斷了腸子的，心里憋屈又沒計奈何，回頭作下病了怎麼辦呢！再說自己也撂不下他，就像苓子打趣兒時說的那樣，是左手皇帝，右手太子，夾在這兩父子之間難做人得很。是十六歲的人，生出了六十歲的心來，只覺什麼，什麼恨，催人的尖刀而已。

“萬歲爺。”喚了聲。皇帝轉過頭看，眸中兩環金熠熠生輝。臉上一熱，忙躬道，“奴才有樁事兒要求萬歲爺。”

皇帝想了想道，“是為寶答應求？”

幾乎一揖到底，“萬歲爺宅心仁厚，求主子別的足。這兒論理不該我求，可奴才瞧可憐見兒的，挨罰也不言聲，多好的人啊！”

皇帝笑道，“可憐見兒的？你還有這閑功夫心別人呢？”他走到條炕前坐下，一面喝茶一面道，“朕知道你最善，別的事朕能答應，唯獨這件事不行。”

不解的問，“為什麼？”

皇帝仰起了，“為什麼？因為是太子派來的，和太子一氣兒算計朕，朕圈，不過是給太子警個醒兒，他知道父子倫常。朕對太子還是存著寬厚的，否則以他的所作所為，朕該罰的就是他了。”說完拿眼角掃，慢慢道，“朕不出來也是為好，你自己琢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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