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細端詳了，暗嘆這人果然堂堂的好相貌！他以往在廷是穿常服的，雖然也貴氣，并不像此刻這樣的威儀。瞬間的失落排山倒海般的涌來，慘淡的意識到，大鄴果然真真正正的不復存在了，改朝換代了，江山姓宇文了，面前這人便是最好的佐證。

“還沒有瞧夠？”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對勁兒，就看發懵的傻樣子。平時太過老，謹小慎微，白糟蹋了爛漫年華。倒是這樣發一發愣，眼神純潔得鹿兒似的，才人打心眼里的疼。

錦書紅了紅臉，“主子快別取笑奴才，奴才怪臊的。”

皇帝接了長滿壽敬獻上來的/子隨意喝了口，笑道，“臊什麼，你又不是頭回這麼直勾勾盯著朕瞧。”

錦書訕訕道，“奴才是看這白絹包著失儀，主子，您還疼嗎？”

皇帝額頭道，“勞你記掛著，疼是不疼了，只是不知道朕這‘失儀’是誰害的。”

錦書別扭的絞著手指道，“奴才萬死，奴才拿抹額替您遮一遮吧！”

“罷了，朕不是圣人，偶爾失儀也不為過。”皇帝撂了蓋盅站起來，“起你就甭跟著了，天還沒亮，又下雨，沒的淋著了作病。”

錦書肅了肅，道了個“嗻”。

李玉貴和長滿壽互遞了個眼，萬歲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瞧這一早笑容滿面的！這位天下第一的爺什麼都沒得挑，就是脾氣大，有床氣兒，睜開眼三句話不就甩臉子要打人，眼下這和悅，幾百年都沒見過一回。

主子爺也有人意兒的時候，真個兒人瞪了眼珠子！兩位總管很想砸吧幾下，聽聽這意的話，哪像是萬圣之尊能說出來的！崔運道不賴，錦書這丫頭將來一準兒能給他長臉。

皇帝這兒要上朝去了，輦在外頭停著，是一抬金頂金黃雕龍版輿。前太監穿簇新的藍夾袍，外面罩著油布雨，腳上一的油喀拉靴子，正必恭必敬躬侍立。

皇帝了袍子上輦，回過囑咐道，“朕知道你昨夜沒睡安穩，去歇會子，等朕回來再打發人去你。”

錦書心里一暖，看著那雙神采飛揚的眸子淡然一笑，“主子快去吧，沒的誤了起。”

皇帝暈淘淘，約咂出了點甜的味道，倒像是普通的宦人家，妻子送丈夫應朝點卯似的。他收回視線進了肩輿，歪在大狼皮坐褥上闔上了眼，只覺心滿意足了，往后日日這樣也盡夠了。

李玉貴擊了擊掌，敬事房太監高唱一聲“萬歲爺起駕”，前后各有六個太監挑著羊角宮燈，一行人浩浩往天街方向去了。

第107章 滄海塵飛

錦書跪在條炕前磕頭，“老祖宗，奴才給您請安了。”

太皇太后掀起了眼皮子，上下把一通打量。照舊是老綠的春袍，梳著一把烏溜溜的大辮子，辮梢兒上是自己上回賞的彩金绦子。沒穿團花馬褂，也沒梳把子頭、戴扁方，看來并未晉位份。

太皇太后心里有些，說不上究竟是歡喜還是不歡喜。若說不歡喜，皇帝和分明沒有什麼大進展，自己不必擔心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對皇帝不利；可若說歡喜，皇帝現在八是一時一刻也離不得了，那有沒有晉位份又有什麼區別，也許私下里已經有了事實，不過礙著的份或出于皇帝的私，暫時沒有冊封罷了。

“好孩子，難為你了。”太皇太后和悅的招了招手，“來，到我這兒來。”

錦書挨過去在腳踏上半跪著，倚在太皇太后炕前。太皇太后的手就像皇阿的手一樣，萬事不用，連剪子都用不著拿，雙手保養得。戴了護甲的兩指高高翹起來，在鬢邊輕輕的，溫聲道，“我才剛還和你塔嬤嬤念叨你呢，不知道你在皇帝邊好不好。你如今在哪個值上？”

錦書躬了躬，“奴才謝老祖宗垂！回老祖宗的話，李總管給奴才派了差使，奴才眼下在前尚呢。”

太皇太后訝異的哦了一聲，復又堆個笑臉子道，“錦書，我問你一句話，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

錦書忙站起恭謹道，“老祖宗只管問，奴才定當知無不言。”

“你和皇帝兩個怎麼樣了？昨兒夜里皇帝可臨幸你了？”太皇太后直剌剌地說，“我也沒有旁的意思，不過好我心里有數。皇帝如今不比從前，把個養心殿圍得鐵桶一樣，咱們外頭的人要想知道里頭的境況，那兒就是辦不到。他提防著我這個老婆子，我卻拿他當心尖上的，你也別害臊，我們都是過來人，沒什麼可忌諱的。你說實話我疼你，你要是哄我，那我可就不高興了。”

錦書聽了那些話忙不迭跪下磕頭，“奴才不敢欺瞞老祖宗，奴才份低微，沒有福氣伺候萬歲爺。奴才句句實話，請老祖宗明鑒。”

太皇太后看著泫然泣的臉，心道這大抵該是真話。眼下到了前，皇帝不讓宮子近的規矩也破了，聽說還讓住螽斯門，倘或是臨幸了也用不著躲躲藏藏，如今誰還能將怎麼樣呢！昨兒太子上養心殿鬧去了，結果如何？事兒沒辦，還斥令面壁思過。

皇帝就跟魘著了似的，和當年的高皇帝簡直是一模一樣。論理兒拿出太皇太后的范兒來，先把這禍拔了也易如反掌，可誰敢冒這個險？這會子說什麼都晚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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