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在臉頰上輕，若有所思，半晌方道，“聽典儀局的來回話，說皇帝今兒上朝出了洋相了，磕破了頭，是摔的？”

錦書心頭狂跳起來，要壞醋！太皇太后知道那個口子是拿硯臺砸的，還能活著出慈寧宮嗎？

囁嚅著正不知怎麼回答，太皇太后又自顧自道，“你既然到了他邊就多替我留心吧！我這個孫兒，也是捧凰那樣養大的，文韜武略自不在話下，只是有時候不拘小節了點兒，想是當初在軍中養的習慣，胡打海摔慣了的。”看著錦書，勾起一邊角慢慢說道，“那起子奴才還混嚼舌頭，竟說萬歲爺是你給傷著的，我一聽就來了火氣。你在我邊幾個月，脾氣好，最善不過的，我瞧在眼里，心里都知道。那些個閑碎催，渾盡是攪屎子的能耐，看見別人安樂了，他們就眼紅。你是個穩當人兒，絕不能干那種犯上作的事，定是他們訛傳的。傷了圣躬，那可是滅頂的大罪，誰不明白這個理兒，你自小在宮中，比誰都懂規矩，對不對？”

老太太這招敲山震虎用得也很無奈，皇帝手了得，懷來之戰時一個人撂倒了大鄴的四員猛將，說他自己走路撞破了頭，說出去誰能信吶！可怎麼辦呢，眼前這位再放肆，皇帝不下口諭輕易不得。太皇太后一把年紀了，威嚴不在話下，對這麼個小丫頭卻束手無策。不能太上臉子，得拿好火候，適當的提點一下也就是了，全看著皇帝了，誰他挨了打都悶聲不吭呢。

錦書背上汗津津的，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既給了臺階就順著下吧，這會兒可不是說大實話的時候，要是不識時務，立時的就會被拖出去打死。

太皇太后攜起的手，溫言道，“好孩子，我原想還你個公主的名分，再給你指戶好人家嫁出去，安安穩穩的過小日子，現下看來是不能夠了。你瞧瞧你主子干的那些事兒，我沒法子說他，人到了這個份上，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如今我不求別的，只求你瞧著他一片癡，好歹顧念著他點兒。你心里怨他我都知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改朝換代總免不了流河。再怎麼怨，也還得活下去不是？丫頭，只要你愿意一心一意跟著皇帝，你的位份我來給你晉，你說這樣可使得？”

這些話對于太皇太后來說該有多熬人！一輩子昂著頭高高在上，現在卻要對個小宮下氣兒求，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有誰知道呢！

錦書忙起蹲福，“老祖宗這是要折奴才的壽了！奴才謹記著老祖宗的教誨，一定盡心盡力的服侍好萬歲主子。至于旁的，奴才不敢有所求，老祖宗也別替奴才心晉位份的事兒，奴才沒有做宮妃的命，這輩子就做個使喚丫頭也知足了。”

太皇太后蹙起了眉，“你對你主子就沒有一點兒意思嗎？撇開那些仇不說，咱們萬歲爺的人品相貌百里挑一，他對你死心塌地的，你半點容皆無？”

錦書不言聲兒，哀戚地想，怎麼能不容！他死心塌地，自己何嘗不是一樣的心！可惜自己早被命運彎了腰，除了辜負他，再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太皇太后覺得似乎看到了一線曙，眼里的悲傷騙不了人，對皇帝還是有的，既然這樣就不必提心吊膽的唯恐謀害皇帝了，這個東西可比手銬枷鎖有用得多。

“算了算了，全當我沒問。”太皇太后笑著擺了擺手，“也是的，姑娘家的心思怎麼好當著眾人的面問呢，是我糊涂了。快著，端些果子來，如今錦書是客了，咱們該以禮相待才是。”

畫用纏白/瑪瑙碟子端了一盤櫻桃來，笑著說，“這丫頭最有口福，務府才打發人送了南邊的果子來，前腳剛送到，可巧，后腳就來了。”

錦書忙手接了，敬獻到太皇太后面前，抿著淺淺一笑，頰上兩個梨渦若若現，只扭道，“奴才是個下人，哪里配當‘客’這一說！老祖宗把奴才當外人，奴才可是不依的。奴才本想長長久久的服侍老祖宗，只可惜沒這麼好的命。奴才往后要常來給老祖宗請安的，莫非趟趟要拿待客之道來說事兒不！”

“自然是自己人了。”檻窗外的人突然了句，大家都抬眼出去，原來是惠妃打頭，領著四五個貴嬪貴人從出廊下過來了。進了門先是熱熱鬧鬧給太皇太后見禮，然后視線在錦書臉上一轉，虛虛的仰著角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了！聽說要晉位了，不知道宗人府的上諭發了沒？”一面又嘖嘖道，“行頭還沒換，想是還未封吧？那這會子先稱姑娘，等詔書一下，就要改口稱妹妹了。”

“可不，錦姑娘都搬到螽斯門上去了，離萬歲爺真夠近的，別說咱們了，就連章貴妃都沒有這麼大的臉子。”宜嬪扶了扶燕尾上的通花笑道，“姑娘真有造化！”

多貴人嗤地一聲，坐在楠木圈椅里瞟了一眼，“宜姐姐這話就不對了，怎麼是錦姑娘有造化呢，應當說是咱們萬歲爺有造化才對！萬歲爺為費了多大的心力，鬧得赫赫揚揚，這后/宮之中誰不知道？”

錦書聽了們這通怪氣的論調，礙著有太皇太后在，也不好回敬什麼，自己又氣又恨漲紅了臉，只有咬著不搭腔。

太皇太后板起了臉，喝道，“越說越不著調！怪道宮里有那麼些個嚼蛆的東西，原來是你們這些做主子的不尊重，起了這個頭。我就說，鹽打哪兒咸的，醋打哪兒酸的，果然無風不起浪！你們都是家小姐出，什麼該說，什麼說不得，自己掂量著點兒，別弄出一小家子氣來，我和你們主子跟著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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