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從殿里迎出來,下了漢白玉的月臺,站在臺階下給皇帝見禮。
皇帝手扶,一邊說,“朕才想起來,今兒是皇后的千秋,沒早些給壽星翁拜壽,是朕的不是。朕已命務府擬單子給你送壽禮,坤寧宮的人勞苦功高,個個都有賞賜。等明年你三十整壽,朕再給你好好賀賀,大赦天下,讓大英子民沾沾你的喜氣。”
皇后肅了肅,“多謝主子厚,承您吉言,希奴才還有造化活到明年的生辰。”
皇帝一窒,皺著眉頭道,“大喜的日子說什麼喪氣話!才剛還說好些了,這會子又是怎麼了?”
皇后勉強笑了笑,“奴才失言了,萬歲爺恕罪吧。”說著引他進偏殿,笏滿床屏風后擺了小小的一桌,一壺酒,兩只凍蠟酒盅,五六個小菜,沒有侍膳太監,就像平常人家家常的吃喝。
“愣著干什麼?快坐下。”皇后拉他的手請他落座兒,親自給他斟了酒,說,“原先各宮的姐妹都要來敬賀的,我婉拒了。又不是什麼整壽大日子,犯不著興師眾的,我就想像在南苑時那樣,就我和您,咱們倆在一,安安靜靜的過,比什麼都強。”
皇后本來是個心兒高,子強的人,不到這一步,萬不會舍下臉子請他來,還要憋屈的用這種法子喚起他對從前的記憶。的喜日子,也想熱熱鬧鬧的過,可眼下太子還在景仁宮里關著,儲君的位置岌岌可危。聽說今兒朝堂上皇帝對二皇子贊賞有加,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皇后看著丈夫端起酒盅來優雅的抿了一口,對的話不置可否,像吞了一只蒼蠅似的難。怎麼就連一點兒應承的意思也沒有呢?真個兒的郎心如鐵麼?
皇帝是個明白人,他大致也能料到皇后費這麼大的勁,把他弄到坤寧宮來為的是什麼,索不作聲,看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第111章 天遙地遠
皇后有肚才,不是個隨意把大刀掄在頭頂上的人,心里琢磨的東西不急著表出來,只隨意的和皇帝品酒,說說戶族里的新鮮事兒。也不知道是打哪兒聽來的,什麼禮親王府上養的大狗咬破了榮公爺的子,還有敏郡王和人比膽子在墳地里過夜之類的,橫豎都是宇文家那幫傻老爺們兒的丑事。
皇帝日日坐在乾清宮里,朝堂之下和親戚們有往來,也愿意聽那些閑篇兒。可說到蘭公爺花六百兩銀子買了個十一歲的丫頭做妾的事兒,皇帝一下子拉長了臉,咬著牙說,“十一歲?他也不怕造孽!蘭祚是太皇太后娘家侄兒,算著今年也有四十五六了,他比人家姑娘大好幾,怎麼下得去那手!”
“可不,我也這麼說呢!那閨也就舒妃屋里三丫頭這麼大,十一歲,都沒長開的年紀。”皇后邊說邊給他布菜,又道,“萬歲爺整頓旗務原本是樁好事兒,誰知道竟給他們長了臉子,越兒在圍城外頭胡來,是該打發人好好管管了。前兒章貴妃還和我說,東齊近來愈發懂事了,諸子百家說得頭頭是道,上回行宮的差也辦得不賴,我瞧著萬歲爺再給多歷練歷練,將來準保能有出息。”
皇后是個水晶心肝,后/宮不得干政是歷來的規矩,可既然是宗親里頭的家務事,也算不得政務。二皇子不是要冒頭嗎?好啊,他冒!給他安排這麼個差使,把一干宗親得罪了,沒人給他撐腰,看他往后怎麼和太子爭!
要瞧皇后的用意,對皇帝來說就跟玩兒似的,只可惜了,十幾年的夫妻要防備著,各自打上算盤計較,說起來的確人齒冷。倒不是他當真要偏袒東齊,是皇后使的小心機令他失。他不哼不哈的說,“東齊年,宗族里的事務繁雜,他一個孩子家能辦什麼?誰又能服他?這件事再議吧,回頭選個老辣的出來主持大局,讓東齊從旁協助就是了。”
皇后的笑容一時僵在臉上,不能再贅述,只得閉了。
這時候暖閣里有嬰兒的哭聲傳來,皇后揚聲問,“是十五爺醒了?”
門上的宮應個是,皇后說,“媽子把小爺抱來,今兒也見見皇父。皇父忙,咱們東請收生姥姥洗三都沒顧得上來。”對皇帝笑道,“您快瞧瞧吧,長得好著呢!白白胖胖的,太皇太后還說和您小時候一模一樣。”
皇帝前陣子為自己的愁苦耗了太多心神,才發覺把自己的小兒子忘到脖子后頭去了。
娘把孩子抱來,蹲了福道,“東給皇父請安。”又蹲了蹲方著自己見禮,“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皇十五子拿福壽無邊大紅襁褓包著,稱出一張雕玉琢的小臉兒,天靈蓋上留了壽桃兒大的一簇胎發,眼睛烏黑明亮,瞳仁一圈有金燦燦的環,是宇文家特有的標志。
皇后說,“皇父抱抱東吧,東也皇父的庇佑。”
皇帝聽了把孩子抱在懷里,東睜著大眼睛看他,小里吐著泡泡,嗶啵有聲。
皇帝一邊拿棉紗布給孩子掖,一邊對皇后道,“難為你了,子不好還要照看東。”
皇后忙道,“這是奴才該當的,我知道您恤我這十幾年沒有生養,想給我找點兒樂子。我眼下還好,單看今年冬怎麼樣了,倘或又厲害起來,怕是命不久矣。孩子弱,待在我邊沒的過著了病氣兒,到時候我再打發人送他過惠妃那里吧。”
皇帝沒有接話茬子,只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什麼命不久矣,不過常犯咳嗽,未必就是要命的病癥。心里敞開些,別想那些九幽十八獄的事兒,一切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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