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懨懨的應了，轉臉看窗外，遠天還灰蒙蒙的，不知道太子在景仁宮里怎麼樣了。門口有護軍把守著，就跟個牢籠似的，連都進不去，只有隔著墻頭喊兩句話。

皇帝好狠的心，想一出是一出，說關真就給關起來了，為了人連親兒子都不待見了，單把太子關著，整一晝夜了，再這麼下去非把他憋出病來不可。

皇帝抱著孩子逗弄了會兒也乏了，就給了媽子，自己惦記著錦書說的“早些回來”，也就坐不住了。皇后殿里的人伺候著漱口盥手，他突然說，“朕記得高嬤嬤是你的母，是不是？”

皇后一怔，猶豫著說，“正是，萬歲爺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皇帝把手的巾櫛扔進盆里，明顯有些不悅的味道，自己正了正腰上的葫蘆活計，半帶警示的說，“有了家宅，就好好在府上做老封君吧，宮里的事別勞惦記著。朕人雖不在，好些東西就算不過問，也是一清二楚的。要活得長久就仔細著點，前頭朕是瞧著你的面子，朕這里把記下了，倘或再出幺蛾子，朕就要‘清后側’了。”

皇后心頭一，暗道他是知道上回鴿子劉的事了，這會兒他得償所愿，錦書到了他邊，他像得著了活龍，自然要竭盡全力的保錦書平安了。越加寒心，皇帝也不過如此，他明著說高嬤嬤，分明就是在打的臉！

“萬歲爺這麼說倒我惶恐起來，高嬤嬤干了什麼事兒，您不能容？”皇后臉上笑著，過去把他前皺了的裳抻平，只作不解的說道，“嬤嬤上了年紀，若是有哪里禮不周全的地方，請主子全看在過我一場的份上，有什麼不好的我來料理，您別同一般見識，沒的氣壞了自個兒。”

皇帝漠然瞥了一眼，揣著明白裝糊涂，皇后也算是個中好手了，倒是和父親一等承恩公噶盧岱像足了。這個人有主見，心腸原不算壞，他極近十年，也沒有出什麼皇后善妒殘害后/宮的事，可到了如今，勢似乎是不太妙了。

皇帝略思忖，輕飄飄的一笑，道，“有你這句話，朕也安心了。你是賢后，朕自然信得過你。時候不早了，該歇午覺了，你安置吧，朕也該回去了。”

“萬歲爺且留步！”皇后見他要走心里發急，連忙攔住他，凄惻道，“主子，今兒是奴才的好日子，丈夫和兒子都在，我這輩子就齊全了。請您瞧著咱們十六年的兒，赦免了太子吧！他年輕不尊重，辦事也不計后果，您是他父親，一天天看著他長大，自己的兒子是怎麼樣的心兒還不知道嗎？人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在跟前，雖說政務上不能能替皇父分憂，可萬歲爺有什麼跑兒的差使打發他去辦，總比用旁人牢靠些。父子哪來隔夜的仇？您圣明，就開開恩吧！”

皇帝在氣頭上，兒就不聽皇后那些，他直視皇后，眼神騭，冷著聲兒的問，“依著你，朕該把他放出來，然后把整頓宗族里那些個破事兒的差給他，這樣你說不？”

皇后啊了一聲，愣在那里臉煞白。聽這話頭子，皇帝是真要對太子下死手了嗎？躁起來，只覺眼前人離越來越遠，他那幾句不痛不的話，像釘子一樣打進心里。皇后怒極反笑，“好主子，您何至于這樣！錦姑娘到您屋里了，奴才什麼也沒說不是？太子您全當他不懂事兒，和皇父瞧上了同一個孩兒。也別管他們誰對誰有義，您眼下不是事了嗎？先前奴才可都看見了！您抱得人歸，不能還想著置太子爺吧？他不是您的敵人，他是您的骨！”

皇帝這下子然大怒了，他原本只是有些生氣，還有說不清的不安全，似乎不控制住太子，他隨時會把錦書給搶走。其實再心焦，太子到底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他縱然被沖昏了頭，也斷不會把親骨怎麼樣。皇后要是使出水磨的功夫，好好和他說，他也不是犟到底的人。誰知這皇后聰明反被聰明誤，竟和他斗起咳嗽來。

“皇后說話愈發得法了，一下兒就中了朕的痛。”皇帝冷一笑，“既然話趕話的說到這份上了，朕也用不著兜圈子。錦書朕是要定了的，你甭管朕沒事兒，去告訴太子，他趁早打消了那個念頭。只要他安分，還是大英的儲君，朕百年之后天下就是他的，可要是他還對錦書念念不忘，那就別怪朕不念父子了。”

這算什麼？是對他們母子宣戰嗎？皇后絕到了極致，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局勢再也沒法轉圜了。當年為什麼沒把慕容錦書一塊兒決了，說什麼要慕容十六上套，結果沒吃著羊反惹了一，留下了這個禍害，遲早要顛覆整個大英。

皇后看著皇帝，擰眉道，”請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把話帶給太子。請您再容奴才諫一句真言，您有個寵的人，原是無可厚非的，可萬萬不該是錦書！是大鄴的帝姬，對您有海深仇，萬一存著歹心，到時候怎麼得了！”

皇帝聽膩了這些老生常談，拂袖道“朕的事不勞皇后費心，你還是琢磨怎麼教太子為人的道理吧！三綱五常別忘了才好。”

當著太子的面好多話還是出不了口，不如讓皇后做個傳話兒的，也省得自己日夜的心。皇帝負手踱到正殿門前，甬路上的青磚被雨淋得亮。他轉回對皇后道，“你去景仁宮，達春把護軍撤了，再囑咐上書房總師傅，把今兒太子落下的課業都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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