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是怕錦書在眾目睽睽下不自在，卻笑道，“既這麼，爺，咱們就坐這兒吧，人多了熱鬧。”又和跑堂的調侃道，“您這兒夠齊全的，九十八道菜，皇宮大也只一百單八道，怪道生意紅火呢！”

跑堂的哈著腰道，“您言重了，咱們怎麼能和大比！承德爺是大肚彌勒佛，是天上的金龍下界，天底下最好的廚子都上宮里伺候去了，咱們這兒的掌勺是麻繩串豆腐，和廚們一比，那是提不起來！月例銀子也不一樣，宮里洗菜的都有三兩月銀呢，咱們這兒，大廚四兩，了不起加上二十個承德哥子，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他著手說，“瞧我，正事兒沒辦，盡和您們扯閑篇兒了。您二位來點什麼？”

皇帝抿了口茶說，“都有什麼菜式？”

跑堂的朝臨柜的墻上一指，“您往那兒瞅，菜牌兒都在那兒掛著呢！還有新上的關外菜，米腸子，面肺子，釀皮子，咬一口，鮮掉了眉。”

錦書指著菜名兒問，“小鬼下油鍋是個什麼菜？”

跑堂的看著那張的臉，咕咚咽了口口水，“說出來怕嚇著您，就是油炸蝎了虎子。”

北京人管壁虎蝎了虎子，油炸壁虎？兩個人大眼對小眼，胃里直泛惡心。

跑堂的一看這二位貴人的表樂了，“您們別冒酸水兒，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沒有一樣不能下鍋的。我敢夸口，這樣菜，就連承德爺都沒吃過，那一個！人活一世，什麼都得試試，那才是不枉此生呢！”

皇帝想了想，還真沒吃過這道菜！于是猶豫著說，“要不，咱們試試？”

錦書驚恐的抬頭，頭搖得潑浪鼓似的，“您要試，我不能攔著，大不了咱們分桌坐。只是家里老太太知道了，怕要怪罪下來。”

皇帝也缺了興致，吩咐跑堂的說，“揀你們這兒最拿手的來幾道就是了，再來壺十五年陳花雕，咱們小爺喝不得烈酒。”

天底下有這麼細皮的爺們兒？跑堂的里應著，飛快的瞥了錦書一眼，暗琢磨，怕不是個大姑娘吧！再不然就是八大胡同的小相公！想歸想，腳底抹油，一溜煙的往后廚傳菜去了。

錦書往皇帝杯里續水，看了他一眼，想到不久要分開了，便喋喋不休的念叨，“您嘗新鮮我知道，可外頭的吃食本來就不像宮里的仔細，何況還是些古里古怪的東西，什麼雁麼虎、蝎了虎子的，萬一吃出個好歹來，那怎麼得了！往后可不能這樣，自己的子要好好保重。”

皇帝活了這麼多年，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會囑咐他這些個，他聽絮絮叨叨的說，沒有半點不痛快，反倒覺得窩心，順從的應道，“我知道了，有你在呢，好不好的不是先經你這關？”

錦書哽了哽，心道我不能一輩子和你在一，等我走了，甭管有多不舍都得撂下。

沒過多久上菜了，熱氣騰騰的鋪排了一桌子。皇帝是大宴吃慣了的，沒覺得有哪兒不妥的。錦書拉拉他的袖低聲道，“這跑堂的坑咱們呢，這麼多，三天都吃不完。”

皇帝舉著筷子說，“挑好的吃就了，吃不了的剩下。”

這兒剛要下筷子，從樓上雅間里下來了一溜人，木樓梯被靴踩得砰砰響，徑直到了他們桌前，臉上帶著惶恐至極的表，齊齊打了千兒，礙著邊上有眾多食客，只得道，“皇爺，您吉祥。您老人家怎麼上這地界兒來了？真是萬沒料著啊，我們和您想到一塊兒了。”

前頭一齋戒的，散了之后又到同一家飯館里點菜吃席，可不是君臣同心嗎！

皇帝打眼一瞧，好家伙，六部大員都在呢，還有各司各衙門的京們，足有二十來人。他淡淡一笑，“真巧了，哥兒幾個聚得怪齊全的。”

“是是是。”那些員們一迭聲的應，又作揖道，“請皇爺賞臉，往樓上雅間兒去。在這堂子里坐著實在是不像話，我們也盡回孝道，陪著您喝上一杯，就是我們的造化了。”

跑堂的愣住了，原就看這兩個人不俗，如今朝廷一二品的大員見了那個高個兒的，活像見著了親爹祖宗。這可有講究了，那人要不是鐵帽子莊親王，那就是當今萬歲爺了！

掌柜的眼看著一群人簇擁著那位“黃爺”上了樓，嚇得都哆嗦了，忙招店里所有跑堂的來，磕著說，“趕趕……大菩薩來了！清……清……清場子！”

廳堂里的客人全被趕鴨子似的哄了出去，轉眼順泰來門外站滿了人，一個個仰著頭眼朝店子里看，著能得見一回天。

正猜測著今兒這位大人到底是不是當今圣上，猛看見個俊逸的年輕人三步并作兩步從樓上躍下來，失措的四下張，見堂子里空空如也，茫然站了一會兒，等平復了心緒，方咬牙切齒的吼道，“慕容錦書，朕絕饒不了你！”

然后那些京大吏們面如土，在他面前敕剌剌跪倒了一片。

第117章 春歸何

這就算是逃出來了！

錦書蹲在小胡同里氣兒，前后左右的看，也沒什麼方向。自小長在皇城里，統共就出過兩回宮，頭回路上什麼都沒瞧見，第二回就要獨個兒闖天涯了，著袖子里的銀子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要盡早想法子離開，免得在城里夜長夢多。皇帝不會輕易跑了，慕容家一個在外尋訪無果，他是控制極強的人，如今又跑了一個，權且不問他是不是因私癲狂，就是朝堂之上也會失了臉面，不把揪回來肯定是不會罷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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