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著土墻有些茫然不知所錯,往哪里跑才好?才和他分開,卻又那麼想念。他就像棵大樹,不知不覺了依樹而生的藤蔓,沒了他,縱有雄心壯志也枉然。在他的控制下想要掙出來,如今到了外面,又像只斷了線的風箏,沒了斗志,沒了方向。
胡同盡頭是熙熙攘攘來往的行人,陌生的面孔,冷漠的表,覺得有些恐懼。抬頭往上看,墻垛子上長了棵小小的雛,只開出一朵花,白的花瓣,黃的花蕊,有風吹過時搖搖曳曳,忍而堅強的。
站起來,拍了拍袍子下擺沾著的土。眼下怎麼辦?瞥了一眼被拴在破板車上的馬,那馬又高又壯,噴口氣像打雷似的,要獨自騎是不可能的,沒有他在,連上個馬背都不。泄氣的拿腳踢面前的土塊兒,不明白自己把馬順走是為什麼,當時就想著他沒了坐騎就趕不上了,眼下這馬又了燙手的山芋,就這麼撂著不行,人撿了去倒賣著去拉車,拉磨,好好的戰馬可惜了。再不濟落到不識貨的市儈手里,直接拉到屠宰場剝皮殺,那自己就造大孽了。
過去解了韁繩把馬牽上,背著手往胡同口走,那模樣頗有點兒失意書生的味道。走了兩步上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想打聽出城走哪個門近些,可張了張,發現不知道怎麼稱呼人家。宮里管這個年紀的“嬤嬤”或是“媽媽”,民間怎麼來著?傻乎乎想了半天,大概是大娘的吧!造辦采買線的白嬤嬤常有宮外的人送東西進來,人家就管白大娘。
上前拱了拱手,“大娘,向您打聽一下,出城怎麼走?”
包著頭巾的婦人有著老北京的豪爽架勢,上下打量一通,笑道,“您要出城?出城有九條道兒可走,您是走哪條道?九門走九車,西直門走水車,正門走龍車。瞧您文鄒鄒的,像務府的筆帖式似的,是走德勝門吧?”
大鄴時候分得也沒那麼細,沒什麼九門九車的說頭。搖頭說,“我不是筆帖式,就是個窮讀書的。您說的那些個門有什麼講頭?”
那大娘大驚小怪道,“您連這個都不知道?真真是一心只讀圣賢書啊!承德爺登了大寶,把九門的差使重新分了分,除了我前頭說的兩道門,朝門走糧車、哈德門走酒車、宣武門走囚車、阜門走煤車、東直門走磚瓦木材車,您瞧您走哪個門?”
錦書搬著手指頭算,“還差兩道門呢!”
大娘同的看著,好好的孩子,讀書愣給讀傻了。補充道,“德勝門是出兵征戰之門,得勝得勝,多好的兆頭啊!還有安定門,出戰得勝,回來可不安定了嗎,收兵自然走安定門了。”
“那要是沒勝呢?”錦書歪著頭又想不明白了。
大娘兜天翻白眼,“瞧瞧,您還能抬杠!承德爺登基以來什麼時候打過敗仗?就算是沒勝,還走安定門,這回敗了沒關系,下回再安定也不遲。”
錦書失落的點頭,承德爺真是個萬民景仰的好皇帝,在老百姓眼里就沒有他不能的.寡淡的眨了下眼睛,“那大娘,您瞧,我就是個平頭百姓,要出城走哪個門?”
大娘挎籃子挎得手發酸,換了個胳膊說,“走東直門,那門是最貧的門,走百姓車。”
錦書福了福,“多謝您了。”
馬蹄聲噠噠的,慢慢朝胡同口去了。那位大娘愣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怎麼請蹲安吶?敢是個姑娘!看那一招一式多規整,可不是漢民的撅屁安。難不是王府宅門里頭出來的?還是皇宮大出來的?
“他嬸子,魂丟了?杵在那兒干什麼?”土墻上開了個門,門里一個人搬了個木盆出來,邊往墻角潑水邊說,“我看見你們家華昌回來了,這出趟門,怎麼整得灰頭土臉的?您今兒買什麼好菜了?”
大娘撓了撓頭皮,“菜早買好了,都燉鍋里了。這小子指定又上哪兒打聯聯去了,原說一早就該到的,這會兒都未正了,怎麼才回來?”
“您沒聽說啊,眼下進出城不易,一個個的盤查,費大功夫了!”那的往門檻上一站,晃晃悠悠的說,“出大事兒了,宮里丟了人兒,這會兒九門都戒嚴了。九門提督像沒頭蒼蠅似的,正帶著親兵逐個門上轉呢!放跑了人別說頂子,恐怕連吃飯的家伙都得給摘了。”
大娘猛想起剛才那個問路的后生,不是,是那個大姑娘!宮里跑的就是吧!這是犯了多大的罪過呀,要不別人想進都進不去的地兒,怎麼要逃呢!
日頭逐漸西移,錦書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偏僻的地方走。找了家小客棧,扔了一兩銀子寄放那匹馬,給路邊蹲的小花子兩個大子兒,讓他到莊王府報信兒接馬,自己挨著城墻兒朝東直門去。
一路上看見很多穿甲胄的兵卒在街道上巡查,不起路人的下頦照著畫像上比對,嚇得口直蹦,朝廷辦事真夠快的,沒多久連稽查令都發出來了,這下子往哪兒逃是明路子呢?躲在犄角旮旯里連頭都不敢,琢磨著等到天黑了再說吧!天黑了收了關防,想法子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別的途徑出城。這會兒大街小巷滿了告示,一面準得逮個正著,哪兒還敢往城門上去啊,得換個樣子,尋尋看有哪家裳曬在外頭的,擱幾個錢,弄來替換下這好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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