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三爺心里一，答道，“奴才不敢，奴才所言千真萬確，拙荊原是太皇太后宮里侍煙上當值的，苓子。”

皇帝喜出外，這麼說來有譜了！他急道，“苓子是你夫人？”

厲三爺松了口氣，躬了躬子說，“回萬歲爺的話，正是。拙荊知道萬歲爺著急，也怕錦姑娘出了宮遇著什麼不測，就讓奴才進宮來給主子報信兒。”

皇帝點頭稱贊了一番，才道，“朕這就去接回宮，你前頭帶路。”

厲三爺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面，倘或皇帝一氣兒就把弄回去，那他們夫妻在錦書面前也沒法子待了。

“萬歲爺容稟。”他跪下磕頭道，“請萬歲爺好歹顧全拙荊和錦姑娘的義，拙荊對萬歲爺一片孝心，也不忍錦姑娘傷心，錦姑娘要往長寧山去，乞求萬歲爺全錦姑娘，讓祭拜了祖先再行回宮。”

皇帝何等聰明的人，他們的小九九他只消一聽就門兒清，不過是要顧面子也要顧里子。他并不破，只要錦書能尋回來，這些都不是問題。

他說，“你起喀。你是哪個旗的？在什麼值上當差？怎麼沒見過？”

厲三爺站起來，垂著馬蹄袖說，“奴才二等侍衛厲鐸，是羽旗下包，現下在上虞當值。奴才離萬歲爺隔著十八層天呢，萬歲爺沒見過奴才是應當的。”

皇帝沉片刻方道，“你辦得好，回頭升一等，別在上虞了，進暢春園供職吧！”

厲三爺的心肝怦怦的跳，又磕頭謝恩。著瞄一眼天，看見皇帝胡子拉雜的，和上回春巡時了兩個模樣。想來萬乘之尊也是之軀，為所困時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皇帝背著手在地心來回的踱，既然知道了的下落也不急著逮了，橫豎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他把心按回了腔子里，又生出了貓捉耗子的閑兒來。他說，“你回去照原計劃行事，傳令東直門上，做做戲就放出去吧！要上泰陵，你親自護送去，朕在你們后邊十里地跟著，踩著你們的腳印走。你只管留神護著，旁的什麼都不用心。”

厲三爺忙甩袖打千兒，響亮地應了個“嗻”，退到殿外，歡實的往家趕了。

第122章 翠尊易泣

一路顛簸，經易縣到長寧山腳時天已經黑了。厲三爺點起了風燈照道兒，錦書掀起簾子朝外看，月朗星稀，群山環繞，滿世界的寂靜清幽。

下車一躬，“多謝您了，還您送到這兒，瞧這一路叨擾，您累了。”

厲三爺咧一笑，“快別說這話，送佛送到西，沒有半道兒上撂下您的道理。”他指著不遠的五拱石橋說，“前頭就到了，過了三座牌坊走上一段有三個門劵子，大紅門里頭就是泰陵。”

他把車上的一個黑包袱遞給，一面道，“袱子里是苓子給備下的元寶蠟燭，讓您祭拜家里人用的。還有些散碎銀子，不值什麼，您拿它雇車吧。我就送您到這兒了，往后您自己多保重了。”練家子和孩兒家不同，他已經聽見遠馬蹄聲急踏，還有近草叢中綠營軍攢的影,料想圣駕將至了，便拱了拱手，“您萬事多小心，要是將來再回京城，一定要來家坐坐。”

錦書噯了一聲，蹲了個福說，“遇著你們真是我的造化，大恩不言謝了。請您帶話兒給苓子，的好我記在心上，倘或有機會，我再報答。”

厲三爺訕訕擺了擺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您快上神道吧，回見了您吶。”

錦書目送馬車走遠了，回踏上青白石橋，橋下有北易水潺潺流淌。駐足遠眺，三座石牌坊雕工，巍峨壯觀，矗立在廣闊的原野上，也算得是一副風優的山水畫卷。

站在風里北，早已經淚流滿面。喃喃著“皇父、母后”，跌跌撞撞在神道上一通狂奔。寒風灌進肺里，漸漸有些疲乏，蹲下了陣子，又繼續前行。穿過了大紅門和服殿，神道兩側的石像生還在修繕，外頭搭了一圈腳手架，大約是怕風吹雨淋，上面用麥桿扎的卷簾蒙著，看不清面目。

放慢了步子，再過龍門和三路三孔橋就是謚號碑亭，站在墓表前怔怔的看，墓表頂上有君出、盼君歸的天吼，原本是勸諫祭祀的君王及時回朝治理政務的，可如今江山轉他人之手，哪里還有后世君主來祭奠！

石雕狴兮馱著石碑，巨龍盤繞，遠看莊嚴肅穆，走近了瞧，歌功訟德的功德碑卻是空的。錦書坐在臺基上掩面而泣，末代皇帝丟了家國，沒有功績可以謳歌，這樣的冷清凄涼。

皇帝在七孔橋畔佇立，看著那道纖細的影慢慢進了隆恩門，他對后的軍統領阿克敦說，“你們在紅門外侯著，別驚擾了亡魂，朕一個人進去。”

阿克敦領旨，奉上諭比了個手勢，手下軍紛紛退出牌坊，在神道兩側齊整列隊侯旨。

皇帝放輕了腳步繞過焚帛爐，看見進了隆恩殿，在神龕仙樓前擺上供奉，頃前抱起明治帝后牌位嚎啕大哭，邊哭邊說，“兒臣太常不孝，十年之后方來祭奠皇考，兒臣……痛斷肝腸！”

皇帝遠遠站著，先前氣得牙，想了千種萬種懲的法子。如今在眼前，哭了那副模樣，他除了心疼再無話可說。什麼焦躁啊、怨恨啊，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滿心滿眼的，哭聲充斥他的，他才知道，原來的痛苦他可以同。他再不是以前那個漠視一切的霸主了，他有了肋，病膏肓，并且無藥可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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