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他的胳膊撣開，“別手腳的，失了君臣禮數。”

莊親王也不介意，跟著進了暖閣里，不等皇帝賜座兒，大剌剌往圈椅里一癱，“咱們哥們兒，人前做做樣子就了，私底下還計較那些個！”

皇帝無可奈何，他皮厚得很，罵也沒用，況且只有這麼一個兄弟，手足之深似海，只好由得他去。

他隨手了折子來批，問，“皇貴妃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莊親王道，“喪儀辦得差不多了，欽天監定了時辰，明兒就出喪發送。午正二刻從神武門出紫城，鼓響三遍上路出正門。”

皇帝嘆了口氣，“著諸皇子換孝袍子扶靈至正門，文武百袞服跪送。”手上的朱砂筆一，墨落了一滴在折子上，邊上的順子忙拿帕子來拭，他說，“罷了，越越，擱著吧！”

莊親王玩心大起，瞥了瞥李玉貴，調侃道，“大哥哥太過勞，要保重龍才好，怎麼連手都無力了？還是傳醫來請個脈，開個大補的方子照著抓幾劑藥吃，強健嘛！”張又想說些別的，看見邊上有人，便道，“順子出去！”

順子應個“嗻”，麻利兒退出了暖閣。皇帝乜他一眼，“你又要說什麼葷話？”

莊親王往前湊了湊，“最難消人恩啊，瞧您，眼眶子泛著青呢！昨兒夜里累壞了吧？幾回啊？”

皇帝一揚眉梢兒，但笑不語，那神魘足，想是滿意非常。頓了頓道，“一即是多，多即是一。”

莊親王笑個絕倒，“喲嗬，《華嚴經》您用到這上頭來，佛祖該哭了！”

皇帝作勢面上一凜，“這事是你命人干的？”又看了眼垂手侍立的李玉貴，“只怕還有鬼。”

李玉貴苦著臉對莊親王道，“王爺，奴才原說不，您瞧……”

莊親王端著香片茶呷一口，似笑非笑的默不作聲。

皇帝拍炕桌道，“李，你給宮妃下毒，這罪名論起來，夠殺十回頭的了！”

李玉貴上下牙磕得咔咔響，一彎就跪下了，響頭幾乎把金磚出個來。哆哆嗦嗦道，“主子噯，奴才是……是心疼您啊！求主子念在奴才一片孝心，饒了奴才的狗命。”邊說邊覷莊王爺，心道這位爺真是不能倚仗，還說出了事他兜著，這會兒沒事人似的，和他渾上下不搭介了。

皇帝閑適歪著迎枕上，突然笑道，“你辦得好，上務府換牌子去，升你做六宮副總管。”

李玉貴愣住了，一時轉不過彎來。莊親王拿腳尖踢他，“機靈個人，怎麼一下就傻了？還不磕頭謝恩吶！”

李玉貴眼淚的磕頭，“奴才謝主隆恩，奴才一定盡著心的當差，好吃好喝先著謹主子，請萬歲爺放心。”

這是個醒事的奴才，幾句話皇帝不后悔自己的指派，愈發的用，點頭道，“這事只一回，再有下次朕就剝了你的皮！起來吧！”

李玉貴起卻行退出去了，莊親王正了臉，道，“萬歲爺，湖廣的案子辦妥了，太子近兩日就要抵京，您預備怎麼置？就這麼聽之任之？”

皇帝神落寞，蹙著眉道，“朕心里也煩悶，這會子就辦，朕下不去那手。”

莊親王窩在坐褥里緘默下來，他也不明白東籬怎麼會腦子發熱做出這種事，這不是孩子過家家，謀逆是什麼？是殺頭的大罪啊！皇帝眼下尚能忍，但是這好耐兒能堅持多久，誰也說不準。皇權怎容？天威怎容犯？這傻小子，難不還要為送命嗎？

論理兒他是親叔叔，侄兒辦錯了事他該給提個醒兒。可他不敢，萬一得太子一不做二不休，反倒促了他起事。

能讓莊親王腦仁兒疼的事真不多，這就是一樁。他冥思苦想，想不出解決的好方法，他說，“萬歲爺，臣弟求您一樁事，倘或真有了那一天，請您好歹瞧在骨的兒上，別要了他的命。至于豫親王和勒泰，用不著您發話，臣弟替您代勞，自然收拾得干干凈凈。”

皇帝瞇起眼，“你說，如果東籬篡位功，他會怎麼置朕？”他然笑了笑，“他那樣恨朕，八會殺了朕。”

莊親王心頭打了個突，忙道，“東籬心兒不壞，斷不能做出弒父的事來。”

皇帝冷冷一哼，“他大逆不道，虧你還說他心兒好！他以為篡了位就能搶走錦書？不管他沒事，太皇太后、皇太后都不能錦書活著了，紅禍水，錦書死路一條！”

莊親王抬眼看他哥子，心想或許錦書死了，父子就不會反目了，這人的確是個禍頭子，殺了倒也不為過。

“皇兄，倘或皇祖母們容不得錦書，您又如何自？”莊親王加著小心的問，“那頭賜死，您怎麼辦？”

皇帝轉過臉定定看著他，滿眼鷙，“朕活著，就不會讓人，除非哪天朕薨了，到時顧不上了，只有撂開手，各自超生了。”

莊親王困難的吞了口口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到死都護著，長輩也好，晚輩也好，誰就和誰拼命！唉，真是瘋了！宇文家的男人本就有個病兒，不，萬事好說，一旦心里裝了誰，那就難斷了。遠的不說，就說他們的老子，高皇帝英雄一世，最后怎麼晏駕的，皇帝比誰都知道！如今自己也要走上父輩的老路，倒真了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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