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讓見禮的人免禮，上去攙，淺淺笑道，“都是，要瞧，您自然也要瞧的。這腳怎麼了？”

“快別提吧，那天哭喪回來崴著了。”進了明間讓坐，又道，“沒事兒，醫瞧了，就是錯了筋，沒傷著骨頭，歇兩天就好了。”

錦書道，“還是仔細些吧！吃藥了嗎？”

“吃著呢，勞你記掛了。”梅嬪指著剛上的茶說，“我這兒吃花茶，拿上年的雪水泡的，您嘗嘗，是這個味兒嗎？”

錦書低頭看，杯里飄著幾片的梅花花瓣，襯上龍泉窯口出的青釉縹瓷，滌滌，愈發的態多。

“果然還是您雅致，不茶水口好，還講究個形兒，瞧著就得人意兒。”錦書品了口，奉承道，“齒頰留香，真好！”說著招蟈蟈兒來，揭了食盒蓋子說，“我頭回到您這兒來串門兒，也沒什麼送您的，知道您吃小食兒，帶了點毓慶宮膳房里做的東西，是些野瓜齏和胭脂鵝脯，您別嫌棄，隔了灶頭，就嘗個新鮮味兒吧！”

梅嬪笑道，“那敢好，我難得往別去，也沒吃過別的膳房里出的東西。”

錦書看正殿的殿頂上一的旋子彩畫，天花上是雙鶴藻井，寶座上懸“嘉肅敬”匾，便問，“這字是筆？”

梅嬪回頭看了看，點頭道，“沒錯兒，萬歲爺賞的。我還說是抬舉我呢，就我，還能當那四個字？”

錦書道，“您大氣謙和，怎麼不配當？”雖說的確有捧的意思，可聽幾句談吐，就知道這位是個沒心眼兒的。和這樣的人打道才省力氣，不必時時的計較著下一句該說什麼，想啥說啥，那才自在。

“您這兒真清凈！”錦書朝后看一眼，“寶答應在哪個院兒？”

梅嬪道，“后面古鑒齋指給了，倒是個安貧樂道的，也不爭什麼，有多份例使多用度，不吵不嚷，不像另幾位，哎喲，那是天王老子，短不得半點。”

錦書煩聽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兒，怕打翻了話簍子，回頭白話個沒完，忙起道，“我過去瞧瞧寶答應，還捎帶些小東西給幾位小主兒分一分。”

梅嬪道好，“恕我不能相送，”對邊上的丫頭說，“丁兒，你送謹主子過去，和單嬤嬤說一聲，行個方便。”

錦書蹲了蹲，“多謝姐姐了，等您腳好了上我那兒坐坐去，常來常往才好呢！”

梅嬪嬉笑道，“那，興許托福還能見著咱們主子爺呢！”

邊上丁兒引了引，“謹主子，請吧！”

錦書跟著往后院去，西南角有座井亭，古鑒齋掩映在綠樹后頭，倒也幽靜別致。

才到檻墻兒，就有個人高馬大的奇嬤嬤迎出來，丁兒道，“單嬤嬤，這是毓慶宮謹主子。梅主子說請您老行個方便，讓謹主子進去看看寶小主兒。”

那奇嬤嬤直愣愣看著錦書，口中兀自喃喃，“我的乖乖，這要不說，分明就是姐倆呀！”

錦書笑了笑道，“我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來的，給嬤嬤添麻煩了。”說著給蟈蟈兒使眼。

蟈蟈兒上前往手里塞了錠銀子，“嬤嬤，這是主子賞您的，讓您老買酒吃。謹主子和寶小主兒好，往后仰仗您多照應。”

奇嬤嬤在這院兒當差沒油水，早寡得能吃人了，如今拿人的手短，況且這位大名如雷貫耳，也輕慢不得，便諾諾道，“真真罪過，謹主子破費了。主子只管進去，奴才吩咐人備茶去。”

錦書回對蟈蟈兒道，“讓蘇拉把食盒抬進來，你上另兩個院兒把東西分了，別人背后說咱們不知禮兒。”

蟈蟈兒小聲道，“主子也忒周到，們算哪個牌名上的人？理那些個咸的淡的干什麼！”

錦書笑著推，“讓你去你就去，再啰嗦，仔細掐了！”看蟈蟈兒鼓著腮幫子走遠了，這才轉進古鑒齋。

寶楹可憐見兒的，穿著半舊的起花馬褂坐在窗外繡花，別人用西洋小銀剪，用的是鐵匠鋪子里打出來的老式剪子，既憨蠢又笨重。想起吃口不好，比上回見還清減些，臉上微發黃，眼睛也失了神采。轉頭看見，愣了愣道，“你怎麼來了？”

錦書勉強笑了笑，也不論嫌不嫌，頂風的坐到炕頭上，“我一直惦記你，來瞧瞧你。”

寶楹角浮起一抹嘲諷，“我有什麼好瞧的？你來瞧瞧我有多狼狽？”

錦書被一呲達頭發哽，調過臉去道，“你別這麼說，我心里不好。”

寶楹上下打量，哼道，“你還是沒逃這命運，太子爺的算盤白打了，值什麼呢？兜了一大圈，還是這定數罷了。”

錦書的，低頭道，“難為你了，都是我害的你，我給你賠罪。回去我見著萬歲爺就求他下旨撤了圈，你這麼憋著會憋出病的，往后我常來瞧你。”

寶楹一嗤，“貓哭耗子，誰要你來瞧！”

錦書也不惱，覥臉問，“你家里有沒有兄弟姐妹？”

寶楹瞥一眼，“怎麼？你害我沒害夠？還惦記上我家里人了？”

“不是。”錦書料想是個吃不吃的，你橫，比你更橫。你要是賴皮，死介掰咧的，也拿你沒轍。于是黏糊糊的挨得更近些，笑道，“你說咱們是不是有緣的？個個兒瞧咱們都說長得像，都說姐倆似的。我在想，上輩子咱倆一定是一家子！你也知道，我家里沒剩下什麼人了，想要個姐妹，有心里話的時候好有人說道說道。要不咱們拜把子認姐妹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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