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可是遇著不順心的事了？”替他理了理垂在前的發，“愁眉苦臉的做什麼？笑笑的才好看。”

皇帝平了平心緒，反手握住，兩個人到瓷杌子上并排坐下，他看著圍房南山墻邊上的一塊空地，笑道，“朕命人置辦上一架秋千吧！你閑了上那兒玩去。”

“我又不是孩子，還玩那個？養心殿是您的地兒，安架秋千，沒的讓臣工們笑話。”搖頭，“不不。”

不答應，皇帝便作罷了，只是喃喃，“朕不想你回毓慶宮了，你就在圍房里住下吧，朕好時時見著你。”

“那不合規矩。”錦書低頭把玩他的手指，在那指甲蓋上慢慢的，“我出不一樣，自己更要仔細。您是圣主明君，可別干人齒冷的事兒。我常來伺候使得，不能住下來，到底廷里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倘或縱得沒了邊兒，您是辦大事的人，不能時時陪著我，萬一了眾怒，我還有命活嗎？”言罷一笑，“還有您翻牌子的事兒，您以往怎麼，還是怎麼吧！晾著主子，小主們，我看不好。”

皇帝蹙眉不語，沒遇著，他對誰都沒計較，一盤子的綠頭牌不過著來。眼下再將就，自己都覺得委屈。

他轉臉看，“你賢德，我翻了別人的牌子，你不難？”

錦書臉上一黯，不難是假的，可怎麼辦呢？他不是一個人的。瞧瞧闔宮眼盼著他臨幸的人們，還有那些拖兒帶的妃嬪，哪個不是在苦熬著？哪個不是滿腹的牢？只圖自己快活，別人怎麼樣呢？人心不都一樣嗎？要寵冠六宮，獨擅專房，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淹死。

“我知道自己的本分，妒怨能得什麼好！”平淡的說，抬頭看見李玉貴遠遠比手勢，忙道，“主子，歇覺的時候到了，奴才伺候您回去吧！”

皇帝頗有些失，緩緩起了，心里有事，卻不想看出來，便故作輕松道，“過了萬壽節上熱河避暑，回來之后咱們搬到暢春園去，那里規矩松散些，就咱們倆，也過過普通夫妻的日子。”

“主子瞧著辦吧，不把奴才架在火上烤，怎麼都。”錦書里應著，陪他往燕禧堂去。

前的人早換了香，簾子也放了下來。錦書替他寬，摘了銀鉤落下半副水墨字畫紗帳子，掀起杏子黃綾被的一角道，“主子歇著吧，奴才在這兒守著您。”

皇帝齒一笑，“守著做什麼？你不犯困？索一道睡吧！”

錦書臉頰酡紅，扭道，“快別鬧了，爺們兒歇覺我跟著湊什麼趣兒？回頭又要鬧個沒臉！”

皇帝賴著不撒手，“你越兒回去了，怕這怕那的！不勤勉著點兒，朕怎麼往你肚子里頭種皇子？”

“沒正形兒的！”臊得推他，他人前冷得冰一樣，人后就這做派。誰能想到堂堂的大英皇帝是個琉璃球？他耍起無賴來臉皮厚得要命，真不愧和莊親王是親哥倆！

“快撒手！”錦書一手著床架子掙扎，“今兒不……”

皇帝黏人得厲害，不由分說就扛起來往床上扔，一邊住了，一邊上下其手。息聲在耳邊回，要吃人似的。

“主子爺，萬歲爺，真不！”避無可避，只得小聲道，“奴才今兒上不干凈，過兩天吧！”

皇帝聽了一愣，這才悻悻停了手。再低頭看，得連脖子都紅了。他笑起來，隔裳在前好一通，啞聲道，“那今兒先饒了你，等落了紅我再找補回來。”把臉遞過去，又道，“本錢不，先支些利錢。”

錦書瞧著那張俊俏的臉，突然覺得拳頭有些，恨不得照那門面來上一下子。

皇帝閉了半天的眼睛，遲遲不見有靜，終于不耐的張開了一條兒，“謹嬪，你打算讓朕干等到什麼時候？”

錦書應了聲“來了”，猶豫著要湊過去，發現他傻傻瞧著，便嘟著去蒙他的眼睛，“你再瞧，我就撂挑子了！”

從皇帝心底蔓延出來，他拉進懷里，心肝的呢喃，在那張飽滿的紅上狠狠，直恨不得拆吃腹才滿足。

錦書去攬他的脖頸，那樣他，只是沒法說出來，有時憋得心都疼，話到了邊不得不咽下去。終歸是有心結的，再能什麼樣呢？這輩子不可能有完整的幸福，即便是笑，還有三分的保留。將來不可預測，或者哪天永晝回來了，眼下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風竹簾，午后漸有些熱了。

按理進五月就該布置警蹕往熱河行宮去的，可因著皇帝千秋在初五，要在宮里過了萬壽節才。

好容易哄著皇帝睡了，錦書坐在窗下繡帕子。低頭時候長了有些暈眩，想起來走，又怕吵醒床上的人，便招李玉貴，他守著，自己躡手躡腳出了寢宮。

穿堂里有風，吹著涼涼的，稍站了會兒怕涼，便朝前殿找木兮們去。

聽見配殿和圍房的夾道里有哄笑聲，尋過去看，原來是幾個宮太監正坐在地上斗草。

斗草是春日里用來解悶的好法子，錦書悄悄過去探看，猛想起了十來歲在掖庭的那陣兒，下了值到園子里采各車前草。原本孩兒該“文斗”，斗花草名兒，像長春對半夏、鈴兒花對鼓子花之類的。可惜掖庭里的人都不識字，孤掌難鳴，后來只有改“武斗”了。把草叉十字，兩個人一手一截，咬了牙關使勁兒往后攥，誰的斷了就算敗。那熱鬧！圍觀的還起哄，落敗者要被眾人刮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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