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皇帝是五月初五的生日，正好遇著端午的節氣兒上。宮里管皇帝千秋萬壽節，這是個天大的日子，各宮張燈結彩，乾清宮里也預備著皇帝升座，好接百朝賀。

皇帝子淡，那些繁文縟節不在心上，什麼生辰喜日子，他還是一照舊。布庫、讀書、進日講、考察皇子功課、召見軍機問事批折子，很忙，不得閑兒。

后/宮里喜慶，宮妃們有的是時候，點戲，滿籮的準備承德哥子打賞散喜錢。等遙遙到了將夜，一撥接一撥的往前送賀禮，拖兒帶的來給圣上磕頭祝壽。

皇帝溫和，皇子皇們他是待見的，也能理解后妃們借著由頭大打親牌的用心，耐著兒的打發了那群牛黃狗寶，方才松下一口氣落了座兒。

掃一眼案上，堆山積海的荷包、香囊、石印模子。他擺了擺手，“都撤了。”又問李玉貴，“謹嬪那里隨禮了麼？”

李玉貴忙從邊上請了個檀香木盒子來，蝦著腰往上一呈，“奴才料著主子要問，事先留了個心眼子，謹主兒那里送東西來，奴才就給另收起來了。”

沒來，怎麼沒來？他心里發著空，也時不時的朝外頭張，猛地想起來，沒有傳召不進養心殿了，不由又有些悵然。

皇帝垮下了肩，不來的好，他的千秋，太子沒有不頭的道理，萬一讓他們見上面，說上話，他這萬壽節還怎麼過！

他低頭把盒子放在案上，揭開蓋子，是一柄象牙做扇骨的折扇。真高潔也！果真送扇子比送荷包繡套強，清幽淡雅，如其人。只是這諧音兒不好，寓意也不好，皇帝蹙了蹙眉，扇子——終究要散嗎？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扇面上會是什麼，暗忖著千萬別是傷人心神的詩才好。

閉氣斂神的緩緩展開來……皇帝舒暢地松了口氣，扇面上畫了兩只草蝦，淡淡的墨，卻是足節分明。邊上還附了一首小詩——

雙箝鼓繁須，當頂長矛。鞠躬見湯王，封作朱候。

皇帝抿一笑，這丫頭丹青書畫愈發的進，文徵明的蝦，米芾的字，臨摹得煞有介事。把安置到毓慶宮去是走對了路子，在余味書屋里舞文弄墨，回頭還能混出個大英第一才的名號來呢！

皇帝從錦槅里拿出一方壽山石印章來，新開的鋒，還沒使過的。順子有眼，忙揭了牙雕的印泥盒蓋子，皇帝仔細刻面，才在扇面右下角落了一款。順子著瞥，印章挪開了，是四個篆書小字——毓慶居士。

毓慶居士？想來是皇帝替錦書刻的印吧！順子暗里嘖嘖一嘆，這位萬歲爺啊，真是天字第一號的能干人兒！能文能武、能齊家、能治國平天下，如今才知道，他還會篆刻印章。錦書住毓慶宮，就賜了個毓慶居士的名號，這廷之中，誰得著過這樣的榮寵！了不得！了不得！

皇帝拿印盒來，小心的收拾好了遞給順子，吩咐道，“送到毓慶宮謹主子手里，就說是朕賞的，別謝恩了。”

順子響亮的哎了一聲，麻利兒退到明間外頭去了。

皇帝站起來，背抄著手在屋里踱，才走了兩步就看見皇后從門上進來了，后帶著四執庫的芍藥花兒。芍藥花兒手里托著鑲金萬壽無疆大紅托盤，托盤里是件吉服龍袍，領袖都是石青的，正明黃，四開裾九龍十二章，是大宴上要穿的行頭。

皇后笑著來給皇帝請安，微福了福道，“奴才芍藥兒備了主子的吉服來，時候差不多了，過會子臣工們進來，早點兒換上了，也免得臨時倉促。”

皇帝心里有郁結，轉了臉兒看皇后，好幾日沒見了，越發清減。上趟病勢沉疴，正巧上貴妃薨逝，他也沒沒顧得上去瞧一瞧。如今太子這里出了幺蛾子，連著也牽連上了，皇帝本來還有三分義，如今是然無存了，對著也沒個好臉子，轉道，“擱著吧，過會子常四來伺候。”

皇后接了托盤讓芍藥花兒退下，仰起臉瞧皇帝，似笑非笑道，“您現在和奴才這樣生份，真奴才傷心吶！我還記得在南苑時候，有一回我娘家外甥納妾，請我撐場面坐首席。那天你才從軍中回來，趕了來就把我拉下了座兒，沖著滿屋子人說，‘我帶我婆娘家去，你們接茬兒高樂’，也不管人家怎麼議論，自顧自的就出來了。那時候啊，我一點兒都不怨您駁我面子，還為您那句野話兒高興了好幾天，可如今呢？規矩大了，您也離我遠了。”喃喃說著，手去解他的領口的鈕子，“這陣子我總在想，怎麼好好的就到了這一步，可不是冤孽嗎！要是沒有毓慶宮那位，就沒有后頭這些個不如意了。”

皇帝攏著眉，也不抗拒，由得替他更。說的這個往事他也記得，那會兒是恨外甥掃他王府的面，又不是正經討媳婦兒，娶個姨太太讓坐席主婚，分明就是拿南苑王府開涮！他當時年輕意氣，年蕃王沒過挫折，心里生氣哪里還管得上別的，當即就發作了。

荏苒，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時間是把利劍，它熬人，也磨人。他登基極，學會了圓事，做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要善于調停，要中庸，要韜養晦，行長遠之計。他早練就了治世之道，如今遇著別的都可以巋然不，唯獨不能和錦書有關。他就像個護短的老婆子，聽不得有人拿錦書做筏子，果然人到了這境地，敵寇易殺，關難度。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