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問你，容嬪是怎麼回事？朕那次在老祖宗跟前表過態的，這趟選秀不充后/宮，皇后當時不是也在場的麼？”皇帝嗓音里聽不出喜怒，永遠是淡淡的模樣。他看著皇后，眉心擰了個結，“你是一國之母，公然違抗圣諭，這樣好嗎？”

皇后手上頓了頓，復平靜道，“奴才這麼做也是為了您著想，您專寵謹嬪，鬧得各沸沸揚揚。六宮形同虛設，這回的選秀也作罷，外頭怎麼傳聞？都說萬歲爺要廢黜六宮了，那些個皇親國戚里有得是朝廷棟梁，您不怕搖國本嗎？”

皇帝抓住的手，決然一拂，“所以你就和朕對著干？你要搏賢后的名兒，籠絡軍機大員們？”

皇后抿了抿，“我只想夫妻和睦，旁的于我來說不值一提。”到底還是舍不得他，日夜的煎熬，太子起事，不論敗都是疼痛難當的。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兒子，像左膀右臂，缺了哪個都是殘廢。還想著，要是他能退上一步，就去求太子，此事作罷，仍舊像從前一樣過。可如今看來，他得到了，并沒有撒開手，反倒更加癡迷。心徹底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皇帝不愿意多看，轉自己紐單袍腰側的紫金鈕子，心里冷笑，到了這個地步來說夫妻和睦，真是天大的笑話！慈母敗兒，不去勸著太子，還寫家書給兄弟，讓幫著太子篡位。論罪，夠得上剝皮凌遲的了。

皇帝垂眼一嘆，朝堂上，他肅場、整吏治，殺伐決斷。可如今對手換了至親，他怎麼辦？一個是垂髫之年就嫁給他的妻子，一個是心頭一般捧著養大的兒子，他們要造他的反，比殺了他還他疼痛和難堪。

太子恨他骨，要停手怕是不能夠了。他本可以現在就派人擒他，可是自己還存著一線希，他盼著太子能回頭，這皇位終究是要傳給他的，唯有錦書……他坐著這位子，怵他，至還能留住。哪天他走出了太和殿，恐怕要連一道失去了。

世間安得雙全法，他要保住皇位，就非得擊垮太子不可。他猶豫不決，一面小心翼翼不皇后看出端倪來。他在等垮駱駝的最后一稻草。皇帝握了握拳，太子再有異，就別怪他不念父子親了，橫豎自古為皇位反目的骨不在數，多他一個，也不算什麼！

夫妻各有心事，一時緘默下來，這時門上通傳，說皇太后駕臨，帝后忙整了冠出階陛相迎。

太后由左右扶著，遠遠就笑道，“皇帝，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我可不能再貪著清凈不出來了。先給我兒子拜個壽，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帝深深揖下去，“兒子的喜日子，就是母親苦的日子，兒子多謝母親。”言罷趨前攙扶。

“我是個有福的，生了這樣的兒子，是幾輩子得來的造化，樂都來不及，哪里還論個苦呢！”太后和樂一笑，又對皇后道，“你也在呢？我才剛過隆宗門，看見太子還在軍機，秦鏡兒正伺候換裳，八這會子也要過來了。”又拍拍皇帝的手道，“升平署在北邊戲臺子安排了幾臺大戲，今年還在水榭上搭了個天橋，演《麻姑獻壽》，你也去湊個趣兒吧！”

皇帝應個是，和皇后扶著皇太后上丹陛旁的臺階，等伺候著在涼椅里坐下，正說泰殿里的二十五寶怎麼挪地方，要換了無為匾下的板屏，太子從外頭進來了，一甩馬蹄袖，漂亮的打了個千兒，“孫兒給皇祖母請安。”轉而對皇帝磕頭道，“兒子給皇父祝壽，給母后請安。”

皇帝點了點頭，“知道你一片孝心，起來說話吧。”

太子應個嗻，站起來卷馬蹄袖，恭敬退到一邊侍立。

以前那個萬事上臉子的年不見了，皇帝看得見太子的變化，他變得沉穩秀，只可惜這變化不是好兆頭，人心驚得很。

皇帝的視線過他腰際的吉服帶，因著在前不能佩鞘刀，他的左側帶扣上掛了燧（火鐮）和脂（解結的錐子），另一側竟是一塊表。

皇帝的耳朵嗡地一聲響，太突突急跳起來。一樣的鏈子，一樣的表殼，太子原先那塊他砸了，自己上佩戴的送給了錦書，大英怎麼有相同的第三塊？

皇帝的困擾太子看在眼里，也不言聲兒，角淺淺地勾出一抹笑，似嘲諷、似揶揄，得意非常。

第146章

翌日休沐，莊親王打了布庫，了兩個箭垛子，在乾清宮練上一套太極，長滿壽伺候著換了一套醬江綢單袍，就坐在廊子里的條凳上喝老參湯，搖扇子納涼。

這時候太子辭了師傅從上書房出來，遠遠看見莊王爺，了聲三叔，便轉要出乾清門。

“你等等。”莊親王有差使，他皇帝所托，得打探太子上那塊表的出，又不能直愣愣的問，只得另辟蹊徑。

太子走過去作揖，“三叔有什麼吩咐？”

莊親王接巾櫛了，咳嗽一聲道，“你這是上哪兒去？”

太子擺弄著扇墜子道，“國子監祭酒今兒在大學里召集諸生，講孝梯忠信禮義廉恥。皇父有旨，著諸皇子一道聽講去。”

真是用心良苦，老子做到這份上，太子怎麼就不醒事兒呢！莊親王哦了一聲，又沉默下來，他真想問問他，九門上換親兵的事是怎麼個意思，又怕了口風幫倒忙，反倒打了皇帝的計劃。可這大侄兒是他肩上扛大的，比自己的兒子還要疼上三分，眼看著往窟窿里鉆，他活熬出油來，又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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