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莊親王遲疑道，“太子那里……”

皇帝轉過臉狠狠看他，“你還想著為他求？他宮闈，圖謀不軌，你還為他求？”

莊親王悚然一驚，躬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想問，您預備怎麼置謹嬪？一切因而起，難保和這件事沒有兜搭，倘或慎刑司和善捕營拷問下來果然有牽連，您又怎麼善后？”

皇帝抿沉默下來，怎麼善后，問得好啊！怎麼善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賜綾子、加，明戮暗鳩？真要那樣，連著他也活不。

他背手站在廊廡下，手指輕輕挲著象牙扇骨，院子里樹上的蟬鳴一聲聲吵得他頭昏腦脹。他沒了主意，要殺逆臣輕而易舉，怕只怕他們當真供出個錦書來，他再一力的維護，屆時如何保，又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辦了太子，定會恨了他，往后別說沖他強歡笑，恐怕連看都不會再看他一眼了。

第148章 愁西風

剛才那個伺候花草的小蘇拉給殺了頭，門上的宮太監個個都看見了，嚇得發瘧疾似的狂抖起來。給攆到梢間門前的春桃懵了半天猛地清醒過來，拉了蟈蟈兒就往繼徳堂里去。進了宛委別藏，看見錦書哭得沒了模樣，兩個眼睛腫得像胡桃。滿地上的水跡，茶葉沫子和著瓷渣兒，濺得到都是。

招呼小宮進來收拾，蟈蟈兒絞了熱帕子上前給凈臉，一面輕聲問，“主子這是怎麼回事？才剛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麼一轉眼就惱了？”

錦書掖著眼睛不說話，隔了半晌才道，“他撒癔癥！”指著那堆鞋幫子鞋底子，“收拾起來送燒化去，別我再瞧見這東西！我真是吃飽了撐的，得了閑兒吃睡都長，何必要拿熱臉人家冷屁！蟈蟈兒，往后他來了別開門，就說我死了。”

春桃和蟈蟈兒地對看兩眼，沒敢應。

錦書獨個兒歪在炕上，只覺腸子都絞了疙瘩。他還能來嗎？誤會那樣的深，他恨死了，也許從此再不踏足毓慶宮了。心里苦了，有滿腹的冤屈沒地方可訴，他這人獨斷專橫，說出來的話像尖刀。心灰到了極，懶得再思量那些。終究不是個能托付的良人，只看見他天皇貴胄的儒雅氣派，卻忘了他骨子里嗜殺的本。

腦子里昏沉沉，心卻揪著像被熱油潑了似的。在半夢半醒間徘徊，聽著春桃喋喋不休的抱怨，蟈蟈兒小心翼翼的開解，這時木兮掀了簾子進來，乍乍乎乎的說，“怎麼回事？我聽說小周全萬歲爺給殺了，為什麼呀？”

木兮先前跑往寶楹那里送東西，正好錯開了毓慶宮里發生的一切。春桃使勁兒的丟眼，愣是沒看見，原本該瞞著錦書的話口就問出來了。錦書徒地一驚，直起子問，“你說什麼？”轉而看著蟈蟈兒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蟈蟈兒看也沒法子藏了，只得道，“回主子話兒，剛才萬歲爺從屋里出去，在石榴樹那兒周全撞了滿水，龍大怒，就命人把周全給……殺了。”

錦書頹然跌靠在迎枕上，喃喃自語，“他何必拿我邊的人開刀，不如殺了我干凈……我罪孽這樣深，怎麼賠周全一條命呢？”

木著臉，失魂落魄的樣子，把屋里三個人嚇壞了。春桃趕安，“好主子，不值當什麼，我們做奴才的就是這個命，為主子死是榮耀，您千萬別放在心上！不是我說，周全也是個沒眼的，平日里莽撞就不提了，萬歲爺正窩火，他偏往槍頭子上撞，死了也是活該，不礙著主子什麼。您踏踏實實的，咱們多給他燒點兒紙錢上路，沒路子替他超度，就燒兩本經給他，也算盡了意思了。主子放心，這事兒奴才去辦，一定辦的妥妥的。”

錦書搖頭，“要的是活人，他家里還指著他的月俸過日子。”轉而對蟈蟈兒道，“開箱子，取一百兩銀子務府，就說是我的打賞，請他們轉周全家里。好歹他跟了我一場，這回也是因著我的事牽連，我心里真個兒不用。那點子錢算我給他家里的恤，倘或我還在，往后冬夏按時令兒送碳敬、冰敬。要是連我也不在了……那就沒辦法顧全了。”

蟈蟈兒打了個寒戰，忙道，“主子，您別胡思想，萬歲爺再大的火氣也不會牽累到您的，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咱們瞧得真真兒的，他愿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您，您二位不過是眼下坎坷，過了這一陣子，后頭興許就好了。”

錦書凄涼一笑，“哪里還有后頭，緣分到這兒也就盡了。”說著兀自靠著靠墊兒閉上了眼。

他那些話又在耳邊回起來，自己也不明白，那塊表怎麼就到太子上去了，莫非邊有賊不？還有太子謀劃的事，究竟是什麼？只怪自己糊涂面，上回在養心殿沒和他把話敞開了說清楚，到現在九是要弄出了禍端來了。

“木兮，你去給得勝傳個話兒，讓他往四執庫去找芍藥花兒，請他得了閑一定過來一趟，我有話問他。”錦書說著下炕穿鞋，著急忙慌的進后房，大箱小箱、柜子、屜子、妝奩盒子里的到翻找起來。

蟈蟈兒和春桃站在邊上無所適從，又搭不上手，干站著問，“主子找什麼？吩咐一聲，這是奴才們的本份。”

把皇帝賞下來的首飾頭面抖落得到都是，回道，“再找找那塊表，往細了找，多留神些個，或者就找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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