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凄惶道，“母親，兒子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兒子和您說過，愿去死，也不要被囚著。眼下當真到了這關口，皇父仁慈，還有兒子挑選的余地，您別替兒子擔憂，找個深山古剎修行，兒子參禪悟道，就能重活一遍。”

皇后和天底下所有母親是一樣的，兒子是上掉下來的，疼到骨髓里去，凝結了畢生的心，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原本的掌上珠、忘憂草，如今混到了這一步，心里嫉恨著都是錦書鬧出來的禍事，哪里還能按奈得住，發了瘋般的撲上去要抓人，口里狂喊道，“狐貍，喪門星，你好狠的手段！”

滿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皇帝護著錦書往后退，達春手下的軍水樣的涌上來“救駕”，懾于皇后平日的榮寵尊貴，誰也不敢手，只把團團的圍住了。皇后隔著幾個人頭干看著錦書躲在皇帝后，抓不著打不到，又恨又惱急火攻心，竟眼前一黑癱了下來。

太子撲過去抱起母親痛哭流涕，錦書經歷了這樣變故，早已心俱疲，靠在木兮上只顧泣流淚。

皇帝揚了揚下顎，對皇后宮里的宮道，“扶你們主子娘娘回去，傳太醫院的人過去瞧瞧。”

眾人應是，七手八腳把皇后攙出了咸若館。

“臣弟告退。”莊親王沖皇帝甩袖打千兒，轉過臉兒對達春道，“護送東籬出去吧，往神武門上派輛車侯著。”

太子轉朝咸若館門前去，走了兩步突又頓住了。再看一眼，最后一眼，今生今世再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他回頭瞥了瞥，錦書淚眼朦朧的拿帕子捂著，前兩步，似乎還有話說，卻皇帝拉住了圈進懷里。皇帝偉岸，背過去，山一樣的把擋得嚴嚴實實。

太子惻然一笑，長吁一口氣，旋出了門廊，直了脊背，在護軍簇擁下沿石路逶迤去了。

第153章 興盡悲來

一時人都散盡了，偌大的亭館殿宇里只剩皇帝和錦書主仆。

皇帝頹唐靠在佛龕下，只覺乏累到了極致，好好的一家子了一盤散沙，他的第一子，就那麼毀了。想起他才出世那會兒，自己怎麼盡著心的寵溺教誨，紅糖拌著米粥怎麼一口一口的喂養，每每軍中回來，頭件事就是去瞧他，點點滴滴的積累起的父子義，一瞬間就分崩離析了。

罷了，是父子緣盡了，多想也無益。至還有錦書，還在，已經是最大的安了。他長嘆一口氣，猛又一凜，才從這頭離出來，立刻又陷另一種恐慌。

皇帝栗然抬起眼，穿著翠綠描金敞，松垮的腰，愈加顯得消瘦無依。凝眉著他，臉上沒有喜怒，眸子黑白分明，目冷冽，像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

皇帝最害怕這樣的神兒，把他隔在的世界之外，比洱海里的水更涼薄，雖清澈明，卻是徹骨的寒冷。

皇后說的那些話，是極在意的，沒法子原諒他，幾重的打擊疊加起來，已經不堪重負了。

皇帝邁前一步，勉強揚起笑臉，“錦書，我陪你回宮去……”

退后一步搖頭，“我不想再看見你，往后你別上我宮里來了。”倚在木兮肩頭，低聲道，“咱們回去吧！”

皇帝搶先一步攔住了們的去路，哀聲道，“你別聽皇后那些昏話，是瘋了，朕沒有……”

眼里有瀅然的淚，襯著頭頂的海墁花卉藻井，臉清白得人心驚。

“你一直都在戲弄我，你到底要作賤我到什麼時候？我那樣的……”你，再也說不出口了。勇氣分分毫毫的流失，日夜積攢的相思，現在想來就像個笑話。他一直在隔壁，那番心里話他都聽見了！捂著眼睛，只覺丟盡了臉面，甚至愧得想一死了之。負了父母兄弟，拋開了國仇家恨，為他淪為不忠不孝的罪人，只為報答他至死不渝的深，誰知道老天竟和開了個玩笑。是明的，他過的軀殼，看見的是另一個靈魂，的姑姑才是他最的人。

“你給我一個機會，聽我說。”皇帝的五臟六腑絞痛起來，拔的姿再也站不直了，他微躬下了腰，仿佛這樣才能減輕疼痛。脊梁抵在供案一側的立柱上，藏傳佛教繁復的凸雕花紋硌得背生疼，他吃力的口氣，生怕惹生氣不敢靠近，只低微道，“你和皇考皇貴妃不同，即使我一開始混淆，到后來也能區分得清……是母親，你才是朕摯的。朕對你的心天地可表，你怎麼為了旁人挑撥的話和我使小兒，傷了我們恩夫妻的分。”

錦書冷笑道，“誰和你是恩夫妻？奴才微末之人，不敢高攀主子爺您，趁早別說這些，您說得乏累，我聽著也別扭。”蹲了蹲子，“奴才這會子要去吃藥禮佛，想是這輩子都出不得毓慶宮了，萬歲爺把奴才的宮門封了吧，請務府另給我邊的人派差事，別耽誤了他們的前程。”

說罷再也不理會他滿面愁容，木兮攙扶著朝長信門上去了。

這回怕是壽到頭了，自己心里知道。太子為了弄得這般田地，害了一個儲君不算，還搭上一個國母。皇太后咬著牙的要辦，太皇太后在病中八是還不知道，要是聽說了緣故，親疏遠近一比對，橫豎也饒不了。自己在這宮里了公敵，哪里還有活命的余地？

腳下踏空著，木木的沿著青石路往南行。太明晃晃的，穿過碧幽深的林木照下來，滿地斑駁的點。頭上是蟬鳴鳥，旁是水榭溪流，風景如畫間，卻是再無心賞看了，頭上上出了薄薄的虛汗，四肢也沒了氣力，要不是有木兮在，連皇帝的視線也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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