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親王腳下蹣跚著追了兩步,哭得幾乎噎氣兒,邊的隨侍左右叉住了才不至跌倒。癱坐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拾了一縷發裝進荷包里,回來呈萬歲覽。
李玉貴從懷里出平金荷包高舉起來,“主子,這是太子爺留下的,請主子過目。”
皇帝子了,淚水長流,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撐在窗屜子上倒氣兒。李玉貴唬得蹦起來去攙扶,驚恐道,“主子爺,好歹保重圣躬,奴才扶您坐下歇歇。”
皇帝擺了擺手,“朕不礙的,你去慈寧宮回老祖宗……說得乎些,別驚著老人家。”
李玉貴躬道是,卻行退出了梅塢。
皇帝回去拿桌上的荷包,解開袋口看一眼,心像被泡在了沸水里,霎時作一團。
他以為自己已經痛得麻木了,可看見那縷頭發,還是抑制不住搖,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孽障,他舍了三千煩惱,自己超去了,留下至親怎麼活下去?皇帝攥了手,指甲刺得掌心生疼,怔怔坐在涼椅里想,所幸承德不遠,惦記了還能去瞧瞧。雖說佛門平等,到底人吃五谷,總有偏頗的時候,廟里人知道他的份,也不會給他小鞋穿。
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子犯了錯,自己當局震怒,轉過了兒,又舍不得,痛斷肝腸。
都說帝王無,他的病自己知道,面冷挑剔,兌員無孔不。臣工們怕他,他手握通天權勢,嚴峻刑律,不合心意就傳脛杖。龍潛時聽南苑百姓議論過,宇文家有兩個混世魔王,一個玩出名,一個狠出名。他名聲不好,可誰又知道他人后善,對骨也有說不出口的拳拳意!
心下空落落,他起踱進穿堂,太子這頭算是塵埃落定了,還有另一宗,那里怎麼辦?他想,又怕見。忍了三天了,不知的氣消了沒有,聽說搬進繼徳堂去了,只怕輕易是拐不過彎來的。
他承認,剛開始的確是因著皇考皇貴妃才注意的。后來就不是了,后來他全心的投,拔不出來,單單著,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他想大概是遇上宿命里的克星了,他就像粘在蛛網上的蛾子,使盡了渾解數,卻是越套越牢。
不像別的人,會上趕著討他的好兒,撒邀寵溫骨。一直冷靜清醒,那份自持,他一個爺們兒家都要興嘆。奇就奇在他吃那一套,越不待見他,他越厚著臉皮兜搭。只是這回遇上大麻煩了,皇后把陳年舊事一腦兒抖落出來,心里對他生了厭惡,后話當真不好說。
皇帝開始在正殿里兜圈子,六十四金龍巨燭照得滿室輝煌。他在藻井下站了會子,掏出懷表來看——
亥正三刻,已經是人定的時候。宮里規矩大,亥時牌就該上床安置,這時候該是沉沉好眠的了。眼下過去,怕會擾清夢,不過睡迷了,肯定比白天好說話。
皇帝抬就出養心門,長滿壽忙不迭跟上來,哈著腰垂手問,“主子爺,宮門下了鑰,您往哪兒排駕?奴才先去知會一聲兒。”
皇帝冷冽的瞧他一眼,“你說呢?”
長滿壽咽了口唾沫,著脖子道,“爺,前星門這會子也宵了。”
皇帝不搭理他,腳下加快了朝毓慶宮去,到了前星門一看,鐵將軍把門,可惱的是竟連上夜的太監也沒有。
“這里愈發沒了王法了!明兒點卯,你瞧瞧是哪幾個當值,回頭嚴懲。”皇帝沖長滿壽努,“門兒!”
長滿壽應個嗻,揚手就拍門,邊拍邊喊,“里頭誰當值?開門迎駕!”
門里“嘭”地倒了條凳,約守門的從凳子上跌了下來,兩聲哀嚎傳來,門閂急急響了,兩掖門扉開,上夜的撲倒在地上篩糠,“奴……奴才,恭迎……恭迎圣駕。”
皇帝袍子進惇本殿,遠遠看見毓慶宮正殿的燈亮起來,門前跪倒了一片人。他目不斜視,繞過中路想從角門上進繼徳堂,誰知那三進院竟落了鎖。
這是有意兒攔駕呢!長滿壽打個突,趕忙上前門,“蟈蟈兒,春桃兒,開門迎駕吶!”連好幾聲,里頭波瀾不驚,一點兒靜沒有。他急得一腦門子汗,邊抹臉邊把院門拍得砰砰有聲,“哎喲,我說……急死我了!蟈蟈兒,姑,您好歹答應一聲,圣駕面前可不敢唐突!”
這時里頭甕聲甕氣應了,蟈蟈兒齉著鼻子說,“諳達,勞您和萬歲爺說一聲,主子發話了,今兒夜深了,萬歲爺走宮不合祖宗家法,請萬歲爺榮返,主子在里頭磕頭送駕。”
第157章 一餉徜徉
長滿壽覷了覷皇帝發黑的臉,嚇得肚子直轉筋兒,結結道,“不……不!主子爺等著呢,快開門!”
里面再也沒聲息了,長滿壽趴在門上看,繼徳堂正殿里黑的,連檐下的宮燈都熄了。這可了不得!長二總管背上寒都乍了起來,苦著臉對皇帝道,“萬歲爺,謹主子真歇了……”皇帝眼一橫,他又吞吞口水,門的聲氣兒都變了,扯著公鴨嗓喊,“好你個蟈蟈兒,眼里沒了主子王法了!麻利兒的,再不開門兒,明兒殺你的頭!”
憑你說盡狠話,石沉大海似的,連個漣漪都沒瞧見。皇帝自然是不出聲的,給關在外面親自門好看相麼?他枯著眉頭站在門前,不發火,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長滿壽抓耳撓腮的琢磨,毓慶宮黑跪了一地宮太監,他靈一閃,不就搭人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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