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的，董夫人也緘默下來，孩子大了有心事，現今出了閣，許的又是帝王家，后宮里多糟心事，不能說出來，只有咬碎牙忍著。探前把兒攬進懷里，溫聲道，“寶寶兒，媽知道你心里苦悶，可沒法子，一切都是命。人活一世太多的無奈，人的難比男人更多，就是如今晉了高位的貴主子，就沒有煩心事兒麼？要學著看開，執念放下了，自然就好了。”

寶楹幽幽一嘆，“媽說得是，早前也苦，我的遭遇和比起來，真是連塊兒皮都及不上。我到天邊還有您呢，是最可憐的，榮辱一個人擔著，難為小小的年紀。”

董夫人是頭回聽說起那位皇貴妃，上趟宮里發恩旨著貴人以下家里人上神武門見閨，忌諱著邊上人多，說了沒到十句話就分開了，只知道皇貴妃極拂照，并沒有往細了說。自己是天天在佛堂里吃齋誦經的，不常和外頭接，董老爺常年駐扎在西山也難得回來，一旦回來就吃個爛醉，從骨子里的不待見他，照了面不過隨意打發，夫妻間不親近，無話可說。原以為那位皇貴妃寵冠六宮，必定是有山一樣堅實的娘家做后盾的，誰知也是個苦出生。

“娘家沒人了？”董夫人搖了搖頭，“可憐見兒的！人啊，果真是沒有十全十的隆福，這里短了，那里才能填補上。”

“是這話，娘家人不死，也就沒有這大英江山了。”寶楹茫然看著天花喃喃，“真不知道這十來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一會子帝姬，一會子雜役的。如今算苦盡甘來，萬歲爺疼，拿當個活寶貝的……”

不經意轉過頭，猛見母親臉煞白，生生把唬了一跳。慌手慌腳給媽打扇子順氣，新兒倒了涼茶來喂，折騰了半天才換過勁兒來。一回神又死死抓住了寶楹的手，著聲問，“什麼帝姬？哪國的帝姬？是藩王的閨？”

寶楹愈發的六神無主，“您糊涂了？藩王的閨是郡主，怎麼好稱帝姬？是大鄴的帝姬呀，明治皇帝唯一的閨，太常帝姬。”

董夫人手里的杯盞“咣”的一聲砸得碎，扳著寶楹的肩使勁搖晃，“是真的嗎？太常帝姬十年前不就已經死了嗎？怎麼又了皇貴妃？戲庫門前榆樹上吊死的那個孩子不是嗎？啊……你快說呀！”

寶楹從沒見過母親那樣惶然失措的樣子，登時把嚇傻了，不明白母親怎麼知道戲庫有棵榆樹，更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一聽太常帝姬就失態那樣。

怯怯的拉董夫人的手，小心翼翼的說，“媽，您快醒醒神兒！什麼吊死的孩子？皇貴妃就是當年明治帝的孤，這是千真萬確的。”

董夫人癱下來幾乎暈厥，渾抖著，臉上似喜似悲，角扭曲著，直著眼睛看藻井，眼眶里一瞬便盈/滿了淚，要強忍著，卻還是走珠一般簌簌連串落了下來。

寶楹和新兒都怔住了，才剛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了那樣？

神武門臨著景山，城門樓子建得又高，有流轉的山風吹過來，吹得檻窗上的窗戶紙噗噗直響。檐下的大徑紗燈來回的擺，鐵鉤和掛環吱扭的磨，人心底里生出寒意來。

第166章 登覽關

先頭屋子里的聲音驚了達春，他推開隔門朝里看了一眼，拱手道，“小主，已經過了午時牌，宮里主子們都起了，奴才打發人送太太下城樓，時候長了怕人看見，奴才不好往上代。”

董夫人忙轉臉掖了眼淚，款款站起來沖達春蹲福，“給大人添麻煩了，怪不好意思的。”

達春木著臉躬了躬，“太太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

董夫人淺淺一笑，掂了掂角站起來，還是一派溫婉優雅，仿佛剛才的失控從未發生過似的，對寶楹道，“小主兒自己多保重，等下趟遞了牌子我再來瞧你。”走了兩步回頭，溫聲道，“和貴主兒多來往，跟前好生侍候著，……很難得。”

寶楹滿心的疑，總覺得事有蹊蹺，又不好當著外人問，只得葫蘆應了。目送母親跟著護軍下了城樓，方踅取了一串三角小粽子和剩下的小銀角子，讓新兒往達春手上遞，只道，“大恩不言謝了，這是一點兒意思，本來拿不出手的，大人別嫌棄，隨意買壺酒喝吧！”

達春推了推，謙恭道，“小主別客氣，奴才家道不艱難，一人吃飽全家不。爺們兒家攢不住錢，東手來西手去，再多的銀錢也是填了泥糞坑，您留著打賞下頭人吧！”又道，“您出來有時候了，還是即刻回順貞門上的好。神武門不在廷，宮妃在這里逗留久了欠妥當。”

達春微蝦著腰，照舊是畢恭畢敬的樣兒。寶楹瞧著那包小銀角子皺眉，“大人不收是嫌？”

達春怔忡了下，提起了那串粽子掛在刀鞘上，打袖謝了賞道，“奴才家里沒人做，怪稀罕的，奴才就拿這個吧，回頭夜里當點心吃。”

寶楹聽他這麼說也作罷了，跟著下城樓，一面道，“天熱，擱到晚上怕要壞，打發人吊在井口下頭，吃的時候再取吧。”

是不經意口而出，達春心頭竟撲騰起來，耳隆隆的震得頭暈。太久沒有人照料，猛聽見一句恤的話便讓他找不著北了。

他如今是正二品的軍統領，家業不大不小，也有一座四進府第，五六十個家丁仆役，細論起來日子過得。虧就虧在他是個孤兒，早年北地鬧旱災，父母兄弟都死了，他靠著一個老太太施舍的半個饅頭活了下來，逃難到了南苑，投在南軍鍛造掄錘子打兵，調到伙房燒火挑水，轉而又進了綠營軍，復進神機營，慢慢一步一步爬到這個位置上。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