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已經離開了上京,很安全。”他咧一笑,笑起來尤其顯得憨厚、老實。
太好了,我終於逃離金國皇宮、逃離上京,終於逃出地府閻羅完亮的魔掌。從今往後,我不再是金國皇妃,變回以前那個立誌雲遊四海、行醫救人、無憂無慮的阿眸了。
隻是,經曆過的點點滴滴,已經烙印在心中,再也無法抹去。
我笑問:“上大哥與修容相識?”
上複憨實地頭,黑、豪邁的臉膛因為笑容而添了三分和,“什麽都瞞不過你,嫻妹妹是我一個好兄弟的妹子。”
這麽說,他的兄弟是遼人?然而,他怎麽知道我在金國皇宮?
我提出疑問,他應道:“我們在西京分別時,你不是說過想到上京玩玩嗎?今年年初,我到上京幫朋友做買賣,不知道你還在不在上京,就拜托兄弟打聽你的下落。後來,他從嫻妹妹那裏打聽到,金國皇帝冊封一個宋為元妃,我想著元妃可能是你,就請嫻妹妹畫了一幅你的畫像給我瞧瞧,我看了畫像,才知道元妃就是你。”
原來如此,不過此事實在巧合。
上複有些尷尬,不停地撓頭,“原先我沒打算救你,後來聽嫻妹妹說你在金國皇宮發生的事,又聽說你本不喜歡當金國皇帝的妃子,我才想法子救你出來。阿眸姑娘,你不會怪我多事吧。”
“怎麽會?我應該謝你呢,多虧了你,我才能逃出來。”
“真的嗎?”
“真的,對了,上大哥,利用夜香將我‘’出宮,是你的主意?”
“委屈你了,不過沒有再好的法子了。”他不好意思地笑。
原先,我不知道修容耶律嫻為什麽幫我逃出生天,原來,是上複的籌謀。
足蒹葭殿的那一月,羽哥、明哥無意中提起兩宮太後,我忽然想起,爹爹、娘親與兩宮太後同輩,們應該見過娘親。果不其然,一見到我,東宮太後就麵劇變,說明真的見過娘親,記得娘親的容貌。我秉承了娘親的容貌,自然會聯想到,或許我與娘親、爹爹有什麽關係。
東宮太後急於將我杖斃,想來早已存了殺我之心。
我養好子,假裝想明白了,足令自然就解了;接著,月事在預料之中及時地來,完亮想與我纏綿,也隻能等。足令解除的次日夜裏,耶律嫻派人送來一封函,寫著:人之托,助人為樂。
有心助我,雖然我懷疑的用心,卻也回了一封函給:見機行事。
沒料到的是,完亮出城行獵,給我四日的充足時間讓我籌謀。接著,貴妃有喜,在花苑偶遇兩宮太後,貴妃的“欺負”,無疑是強勁的東風,讓我的計劃更順利地進行。
雖然不知道耶律嫻會如何幫我,但我知道,會把握時機。
貴妃差點兒小產,出乎意料,我本沒有在紅豆白玉中做手腳,或許是貴妃賊喊捉賊,或許是東宮太後為了殺我、命人暗中做手腳。西宮太後的極力維護,使得東宮太後隻能留我一命,將我關在暴室。接著,耶律嫻一招“龍轉”將我“”出來。
雖然有不意外,不過尚算順利,這些“意外”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讓我順利逃離魔掌。
這日,上複打聽過,完亮驚聞消息,匆匆回宮。
我不能在這裏多待,必須盡快南下。他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拿了幾包草藥與我離開上京。
為防完亮起疑、派兵追來,我喬裝一個男子,在左臉塗了一個長長的刀疤,再上胡須,容貌就變得麵目全非。縱然他在我麵前,也不一定能認出我。
騎馬一路南下,所幸沒有發現追兵,我略略放心。夜裏,若是在野外,便席地而歇;若是有農家,便在農家借宿。上複很照顧我,對我嗬護備至,這日傍晚,恰好抵達燕京,他建議找一家客棧歇歇,因為我的風寒還沒好,倘若日夜趕路,隻怕病加重,那便得不償失了。
於是,找了一家最不起眼的客棧住下來,好好地吃一頓,沐浴更,清爽地睡一覺。
然而,躺在床上,卻在一時之間沒了睡意,仿佛困倦、疲累都隨著汙垢的洗去而消失。
披了外來到外麵,種植著幾株碧樹的庭院站著一個虎背熊腰、格壯的男子,比完雍、完亮還要高峻、壯碩。他背對著我,負手而立,一襲普通的黑輕袍穿在他上,卻展現出不一樣的氣度,如一棵高聳雲的大樹,枝葉繁茂,有著最強的力量與不可估量的氣魄。
假如隻看他的後背,不看他的正麵,會覺得他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將帥,或者是一個憂國憂民的當世英雄,可惜,他是敦厚老實的上複。
與他相識,是去年我在中京遊玩的時候。
一日,我在街上閑逛,做著與大哥偶然邂逅的白日夢,不提防錢袋被小賊了。這一幕被上複看到,他立即喊了一聲,疾奔去追小。我從白日夢中驚醒,發現錢袋不見了,才趕去追。
追到的時候,上複已經抓住小,將小踩在腳下,小哇哇大,乖乖地出錢袋。
致謝之後,我和他各奔東西,沒想到的是,我們竟然住在同一家客棧。於是,我請他吃飯,天南海北地聊,越聊越開心,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雖然他的相貌並不出眾,但是很獨特,獷,憨厚,笑起來的時候窄小的眼睛變一條。
我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北人。他自稱,他喜歡天南海北地跑,在各地結識了不誌趣相投的朋友,有一些是做買賣的,因此,他就在各地采買產,賣給朋友,以此掙一些銀兩。
他帶我在中京玩了兩日,接著他要去西京(屬金國,今為山西大同)辦貨,邀我去玩玩。
原本我想直接前往上京找大哥,不過盛難卻,我終究隨他去了一趟西京才折回來。
西京的山水風景、風俗風貌與中原、江南大為迥異,讓我大開眼界。更好玩的是,上複帶我往北走,來到一片綠茵茵的廣袤草原。平生從未見過草原,我陶醉在無邊無際的綠海洋中,草原的莽與廣闊,草原天空的高遠與湛藍,草原的風凜冽如刀,草原的日純粹而金燦,在草原上縱馬馳騁的豪邁意氣……
心中掛念著大哥,玩了幾天,我便告辭,繼續尋找大哥。
沒想到,上複也到上京,還湊巧地救我逃出金國皇宮。也許,他是我的貴人。
“阿眸,怎麽也還沒睡?”
我猛地回神,看見上複已站在我麵前,麵帶疑,我連忙掩飾了緒,“出來走走。”
他略有遲疑,“是不是舍不得……”
我一笑,“我怎麽會舍不得?我多麽慶幸,終於逃出上京。上大哥,若不是你,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逃出來。”
“不必言謝,海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既然你我有緣相識,我上複就當你是自家妹子,但凡你有所吩咐,我都會赴湯蹈火。”上複臉膛帶笑,給人一種草原男兒豪氣幹雲的覺。
“謝謝你,上大哥。”
“別再說‘謝謝’了,你不嫌棄我,我一聲‘上大哥’,我就認你做妹子了。”
“好,日後上大哥有什麽地方用得著小妹,小妹絕不推辭。”
“一言為定。”他與我相視而笑。
次日,吃了早點便啟程。
上複說,過了燕京,南下的路就好走了。換了馬,我們揚鞭疾馳,希盡快離開燕京。
越往南走,天越熱,日越毒辣,熱氣一浪浪地湧來,熱得難。
驕當空,日明晃晃的,刺人眼目,曬在臉上有點疼。我見,前方的道上好像躺著一個人,一也不,如死一般。在我前麵的上複慢慢減速,我也不再催馬。
他勒馬,跳下來,探了探路邊人的鼻息,拍著那人的肩膀,了三四聲,沒有任何反應。他回頭對我道:“這男子還有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太熱而暈倒。”
雖然急著回家,但我終究還是下馬,行醫救人是醫者的本分,我不能見死不救。
我蹲下來,目及路邊人的麵容,心中大駭,震驚地道:“大哥……大哥……大哥……”
又震驚又歡喜,驚的是大哥竟然暈倒在路旁,喜的是竟然在燕京郊野偶遇大哥,可見上蒼是憐憫我們的。
“你認識他?”上複驚疑地問。
“嗯。”我著急地為大哥把脈,然後道,“上大哥,他是我結義大哥,我必須先救他。”
“好,我知道前麵不遠有一條小河,就去那裏吧。”
我點點頭,合二人之力將完雍放在馬背上,然後策馬馱著他往前走。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果然有一條小河。此林木茂,綠蔭如蓋,草叢中盛開著不知名的野花,五六,繽紛可。一條河流向東流淌,水麵浮著一層薄薄的碎金,流金瀉玉一般。潺潺的流水聲給人一種清涼之,清澈的水中有魚兒遊來遊去。
上複拿著兩個水囊去裝水,完雍躺在草地上,閉著眼,鬢發淩,下顎布滿了短須,麵容憔悴,雙蒼白如覆清霜,全無知覺,任憑我擺弄。
雖然心中堵著很多疑問,但我告誡自己,必須保持冷靜。再為他把脈一次,他的脈息很弱,假若再不及時診治、用藥,隻怕就死在這裏了。接著,我解開他的袍,察看他全。
果不其然,他的前、後背有七八刀傷,雖然傷口簡單理過,不過並沒有用藥。在這大熱天,他徒步行走,重傷在,引發高熱,力消耗殆盡,暈倒在路旁。
為什麽他的上有這麽多刀傷?為什麽他會在燕京郊野?他不是在中京任職嗎?他是不是被人追殺至此?
上複拿著水囊回來,我扶起完雍,喂他喝了一點水。
“他傷了?不好,他的額頭很燙。”上複凝重道,“必須找個大夫,否則他命堪憂。不過這裏是荒郊野外,如果往前走,還要走三四個時辰才有小鎮。”
“上大哥,我略懂醫理,麻煩你先看著他,我去找草藥。”我熱得全冒汗,但無暇顧及其他,一心隻想著先救醒大哥。
“這附近有草藥嗎?”他憂心忡忡道地了一下四周,“荒郊野外的,你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子,倘若遇上什麽猛,那該如何是好?不如我去吧。”
“你不識草藥,還是我去吧,我會小心的。”我撕了一小塊袍角,遞給他,“上大哥,麻煩你先用這塊小布浸水,放在他額頭上,時不時地換一下。”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擔心他不住。”
“我盡快回來。”我站起,祈求地看他,“拜托你了,上大哥。”
“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好好照看他的。”上複拍拍我的臂膀,再次叮囑,“萬事小心,若有危險,就大聲,興許我能聽得見。”
我勉強地牽了牽角,快步離去。
方才在路上看見過治療刀傷的草藥,我仔細地找著,看到所需的草藥就摘下來。林間雖有徐徐的微風,可是此時日毒辣,正是一日中最熱的時候,我邊走邊找,熱得全冒汗,汗珠從額頭滴落,從眼皮上流淌而過,流到角,鹹鹹的。
半個時辰後,終於找齊了十幾種草藥,回到小河。
在上複的幫忙下,我將草藥分外敷和服,分別搗碎後,敷在完雍的傷口上,再喂進他口中,用水衝服下去。
上複扶著他躺好,安道:“別太擔心,他子底子好,應該很快就能醒來。我煮點兒小米粥,你去河邊洗洗臉。”
我激地點頭,眼下隻能等大哥醒來了。
蹲在河邊,我鞠水洗臉、洗手臂,接著了鞋洗腳,上的熱氣立時消失,清涼暢快。
上黏乎乎的,假若可以,真想跳河中沐浴。隻是,大哥還沒醒,我也沒那閑逸致。
大哥為什麽被人追殺?追殺他的人又是誰?去年上元佳節在臨安,也有黑人追殺他,是不是同一個幕後主使?咳,這些問題,隻有等他醒來再問了。
“阿眸,他醒了!阿眸……”是上複的聲。
我驚喜地回頭,接著手忙腳地穿上鞋,奔回去。
完雍還沒完全醒來,手指微,眼皮子輕輕地著。我他的額頭,他還燒著,隻是不像剛才那麽嚇人。我扶他坐起,讓他靠在我上,了幾聲,他似乎聽到了,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眼。
我欣喜若狂地抱他,眉頭酸,“大哥,你終於醒了。”
上複也很高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三妹,是你……”完雍的聲音很低啞,有氣無力,輕若蚊聲。
“大哥,你嚇死我了。”我想笑,卻有不爭氣的淚水上湧,淚花盈眶。
“是大哥不好……”他費力地說著,雙眼無神,睜開又閉上。
“阿眸,他的子太虛弱,喂他吃一點小米粥吧。”上複提議道。
我拚命地點頭,上複端來一個破瓦罐,我接過來,吹涼了之後,喂大哥吃。
顯然,完雍極了,吃了不,恢複了一點神。
上複道:“阿眸,這麽熬下去隻怕不行,還是去前麵的小鎮找個地方住下來,他才能好得快。”
想想也是,這裏沒藥、沒糧,就算大哥的熱度退了,也要進食才能康複,還是盡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比較好。
於是,我讓大哥坐在我後麵,讓他摟著我、靠在我上,往前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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