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又取笑我。”我眸一轉,“對了,二哥應該家立室了吧,這次我一定要見見二嫂。我想,二嫂一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人。”
“今晚月應該不錯,三妹,我有一個提議。”趙琮似是有意避開我的話,“在夜下遊湖,想必別有意趣,你我秉燭夜談,聽著槳聲,看著燈影,該有多。”
“人多一點就更好了,不如二嫂一起遊湖?”
“昨日子偶風寒,大夫囑咐要多多歇息。”
他有意與我單獨遊湖,我也不好說什麽了。也罷,這次遊湖之後,我就離開臨安回家。想著,我端起茶杯,品著這昂貴的日鑄雪芽。
分別一年多,趙琮沒什麽變化,依舊白皙俊、風度翩翩。
我發現,在這沉默的氛圍裏,他的目時不時地移向我,似在地看我。我心生一計,道:“二哥,我爹爹為我安排了一門親事,再過不久,我就要嫁人了。”
他正在斟茶,聞言,茶水灑在案上,滴在他的袍上。他立即站起,抖了一下袍子,取布巾桌子,這才坐下來,尷尬,失措,慌,看我的目有點閃爍,心虛而複雜。接著,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克製著什麽似的,問道:“那三妹……何時親?”
我淡然地看著他方才的局促與驚,“應該是三個月後。”
趙琮好似鬆了一口氣,沉聲問道:“那到時二哥一定奉上一份賀禮,對了,你的夫家是何方人氏?你見過那男子嗎?喜歡他嗎?”
“見過三次,他為人正直善良,是一個大丈夫,我欣賞他的為人。他家和我家相距隻有五十裏,不遠,爹爹說我可以時常回家。”
“那恭喜三妹……”他落寞道,一雙俊眸難以言表的暗淡。
有人敲門,接著傳來一道喚聲:“公子。”
他麵微變,起開門。外麵站著一個下人,應該是他的家仆。家仆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麽,說完就離去,他走回來,坐下來,默然飲茶。
我問:“二哥,假若府中有要事,就先回去看看吧。”
趙琮俊眉微,“母親舊疾複發,我必須先回去。三妹,二哥對不住你,不過晚上夜遊之約,我會準時來,你在這裏等我,可好?”
我含笑道:“好,我在‘九重天’等你,天黑之際你必須來,不然我可不等你。”
他對我抱拳,匆忙離去。
吃了所有糕點,喝飽了茶水,我從“九重天”酒樓出來,打算天黑的時候再回來。
夏日時長,還有一個多時辰夜幕才會降臨,就隨走走吧。
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西湖之畔。
湖畔綠柳依依,在毒辣日的照耀下,不像春柳那般青翠滴;碧樹蔥鬱,濃蔭遍地,岸邊停泊著一艘艘或奢華、或雅致的畫舫,湖心也有幾艘載滿客人的畫舫,在日頭下散發出璀璨耀目的金芒。
湖畔的長街遊人如織,男子手持折扇,子手握紙傘遮,或坐在綠蔭下賞景,或長街信步,悠然恣意。眼下快要秋,隻是午後還是很熱,走了這點路,我就汗流浹背、口幹舌燥。
在路邊茶寮喝了兩杯茶,繼續逛。忽然,我聽見子彈唱的聲音,又看見前方不遠有一個風亭,一個子坐在亭中,旁若無人地琴唱曲兒,亭外滿了人,欣賞那子的琴藝與歌。
我立即走過去,進人群。
那琴並非上好的古琴,音質一般,子的歌卻是極好的,清麗中蘊著,婉約中著空靈,仿佛盛夏的一縷涼風,令人燥熱的心頓時清涼下來;又似一匹綺豔如晚霞的錦緞上的一顆珍珠,圓潤,晶瑩,剔,散發出溫潤的玉,令人眼前一亮。
若是名門千金、良家子,絕不會在湖畔的風亭琴歌唱,拋頭麵,這個姿容清秀的年輕子應該是誤風塵。不過,的著打扮全無風塵之氣,一襲無紋無飾的白白裳,發髻上隻著一柄玉簪,墨飄飛,眉目恬靜。
邊有人說,唱的是柳三變的《海》。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池誇。
歌如鶯啼,完無瑕,仿似一朵豔的花,花瓣輕薄而脆弱,的歌聲婉、輕靈、纖細,從而有一種脆弱之。
一曲唱畢,眾人拊掌,掌聲如雷。
這白子輕盈地站起,離去的背影淡如煙、薄如紙,仿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玄。
欣賞的人群如癡如醉,直至那白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才回神,漸漸散去。
我轉,正想邁步,卻看見前方一丈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神很奇怪、很複雜,似乎很激、很震驚、很欣喜,又好像不敢相信。
他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這中年男子穿一襲繡白袍,頭上戴著一頂白玉冠,麵若冠玉,長眉鬢,長而立,有點發福,給他的清雋之氣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他一直看著我,一不,仿佛已經僵化多年。
我雖有好奇心,但也不想招惹是非,就立即閃人。
走了一陣,有個強力壯的男子趕上來,對我道:“我家主人請你到那家茶樓一聚。”
也許是方才直勾勾看我的那個中年男子,我不想多生是非,也擔心有詐,徑直走人,不過這男子攔住我的去路,是我去見他家主人。好吧,就去見見那個人,看他是何方神聖。
來到茶樓的二樓,那個中年男子已經坐在臨街的茶桌等我。
我坐下來,決定以靜製,讓他先開口。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中年男子的嗓音圓潤沉朗,聽來倒不像宵小鼠輩。
“公子可否先告知貴姓?”我回敬道,輕然而笑。
他齒一笑,端起茶杯,飲得很慢,極為優雅,比趙琮還要慢,還要優雅。我暗自觀察他,這人全上下縈繞著一種雍容的貴氣,說不定是什麽大人。不過,他是什麽人,與我無關。
我皮笑不笑,“倘若公子沒什麽事,我先行一步。”
他擱下茶杯,含笑看著我,笑得像一尊彌勒佛,淡定從容。忽然,我聞到一極淡的香氣,好像是迷香……我立即捂,卻已經來不及,眼前這張笑瞇瞇的臉越來越模糊……
仿佛睡了沉沉的一覺,我終於醒來,懶腰,支起子——
糟糕!
這是什麽地方?
這張床華麗而致,的大枕,繡著雲紋龍飾的錦衾,明黃帷,白繡帳,不是文武重臣能睡的。我心驚跳,舉眸四,震驚得無以複加。這是一個寬敞的寢殿,鋪著錦的貴妃榻,流金瀉玉的擺設,流溢彩的玩,繪著亭亭夏荷的玉屏,紫紅簾幔自殿頂垂掛下來,一切皆為金玉所製。
這擺設,這玩,如果沒有料錯,應該是皇宮。
能夠用明黃、用繡龍的錦衾,除了皇帝還有誰?難道那個中年男子就是大宋皇帝?但是,他為什麽抓我進宮?還讓我睡在的龍榻上?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匆忙下床,赤足走在繪彩描金的地上,這才發現,外麵天已暗。對了,我與二哥約好去遊湖,如今我在宮中,還怎麽去赴約?二哥一定等急了,怎麽辦?怎麽辦?
“姑娘,您醒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姑娘,奴婢服侍您沐浴更。”另一道清的聲音。
我看著這兩個年紀比我大一些的宮,“這裏是什麽地方?”
其中一個回道:“這裏是陛下的寢殿,福寧殿。”
完了!真的是大宋皇宮,在湖畔偶遇的中年男子真的是大宋皇帝。
我苦著臉問道:“陛下呢?我想見陛下,可以嗎?”
“陛下吩咐奴婢二人服侍姑娘沐浴更,不久陛下就會回寢殿。”
“哦。”我不明白,為什麽當皇帝的都熱衷於讓我沐浴更?
這兩個宮帶我來到沐浴的地方,其實浴池就在寢殿的隔壁小殿,走幾步就到了。我問了,們分別做懷瑾、懷瑜,在福寧殿當差,近服侍宋帝。
走進沐浴的小殿,便是三重紗簾,旖旎如霧;宮磚上鋪著地,踩上去很;浴池以漢白玉鑿,鑲金嵌玉,池壁繪著寓意皇家氣象的吉祥雲紋和飛龍。浴池四角是四隻純金麒麟,冒著溫熱水汽的溫泉從麒麟口中流出來,匯進池中,水霧氤氳,嫋嫋升騰。
水溫相宜,不冷不熱,懷瑾、懷瑜撒了一些花瓣,我步池中,洗去汗漬。
出浴後,們為我幹子和長發,接著為我穿上一襲衫。這襲衫很獨特,藕短衫,蔥綠羅,裾曳地,幅長六尺;麵上繡著潔白的並蓮,仿佛一汪碧水上長著幾支亭亭玉立的白蓮,清新別致,風姿綽約;羅外罩一層白綃,如霧如雪,更添幾分輕盈飄逸的靈氣。
穿後,兩個宮扶著我回寢殿,讓我站在銅鏡前。
那是我嗎?
墨發披散,容如雪,泛著微微的;這襲衫修飾出鏡中人纖細的腰肢、高挑的段與別樣的氣韻,水靈中出三分嫵,婉中流出三分豔,仿若一朵皎潔的白蓮。
“姑娘真。”懷瑾讚道,站在我後羨慕地笑。
“姑娘,這是陛下特意吩咐奴婢為您戴上的。”懷瑜從案上取來一隻碧瑩瑩的玉鐲戴在我手上。
“陛下什麽時候來?”我想問的是,有什麽吃的,我死了。
“奴婢以為,陛下很快就回寢殿吧。”懷瑜斟茶,“姑娘喝杯茶吧。”
我一飲而盡,正要自行斟茶,懷瑜搶先拿了茶壺,替我斟茶。我看們一眼,接著默默地品茶,這才發現,這茶清爽回甘,好像是日鑄雪芽,不過比“九重天”酒樓的日鑄雪芽口好多了。
那個宋帝究竟想玩什麽花樣?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再不回來,我可要死了。
這時,有人踏寢殿,懷瑾、懷瑜最先聽聞腳步聲,立即下跪:“奴婢參見陛下。”
我連忙擱下茶杯,站起,微微福,低著頭。
“退下。”的確是那個中年男子的沉朗聲音,他走到我跟前,“免禮。”
“陛下為什麽帶民進宮?”我開門見山地問,直視他。
宋帝打量的目落在我上,從下至上,最終停留在我臉上,眉宇間綴滿了溫潤的笑,“果然合,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我不明所以,蹙著眉,他凝視我,微笑慢慢消失,就這麽靜靜地看我,眸如暗夜,泛起了晶亮的水。寢殿沉寂,殿外也沒有半點人聲,仿佛四周是空的荒野。
宋帝為什麽這麽看我?
這個大宋皇帝俊朗如鬆、白皙若玉,著一襲絳紅帝王常服,姿軒舉,四分湛然從容,六分帝皇威儀。由此看來,年輕時候的他應該是不名門閨秀的春閨夢裏人。
然而,他為什麽不惜以下三濫的手段帶我進宮?還讓我睡在他的龍榻上?甚至讓我穿上這襲爛漫的衫?為什麽?他究竟有什麽企圖?
漸漸的,他的眸越來越深、越來越暗,仿佛是無底深淵,回著吞卷人的颶風;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颶風卷走,墮淵底。
他將她囚禁。背叛,滅族,辜負。她死于一場蓄謀已久的大火。燒到爆裂的肌膚,寸寸誅心的疼痛和撕心裂肺的呼喊,湮沒在寂寂深宮。重生歸來。她卻只記得秋季圍獵的初遇,和悲涼錐心的結果。人人避之不及的小霸王,她偏偏要去招惹。一箭鎖喉搶了最大的彩頭,虞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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