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越海最終什麽話都說了。

當年不是他憑空消失，而是秦老爺子安排他消失。

當初最早趕到現場的秦家人，正是秦老爺子。

秦殊父母當場死亡，隻有淩越海因為是司機，恰好撞在彈出的安全氣囊上，這才險險躲過一劫。

按照淩越海的說法，車是因為剎車失控，這才導致前方出現障礙的時候，沒能及時閃避停車，一頭撞上障礙導致直接飛落山道邊的峽穀。

一路墜落。

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是謀殺，老爺子卻在接到一個電話後，陷沉默。

不僅沒有繼續查下去，甚至還讓淩越海閉，然後當即送他離開現場。

最後更是聯合最早發現現場的警方，偽造出秦殊的父親秦樾開車，妻子坐車，二人不幸意外墜亡的現場。

最早的時候，淩越海一直想著繼續追究下去。

可發現他暗中查案，甚至還要鬧到警局去之後，老爺子直接綁了他的父母妻小。

“是我對不起秦先生……阿殊，你說得對，先生待我那樣好，一直視我如手足兄弟，可我卻連查明真相給他報仇都做不到！”

“茍活了這十幾年，是我對不起他！”

“是我狼心狗肺，當年我就該陪先生一起死！”

淩越海癱坐在地上，如同一攤爛泥。

“這不可能……”

秦殊踉蹌後退。

滿眼不可置信。

爺爺早就知道是謀殺……

也是爺爺安排淩越海離開……

爺爺……

想到那個從小育自己長大的慈祥老者，想到那個溫言細語，一直將他當作繼承人培養的老人。

秦殊心到的震與衝擊，早已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怎麽可能是爺爺……”

“怎麽可能……”

信念在一瞬間崩塌。

部撞到一旁的沙發，秦殊踉蹌著坐倒在地。

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慌張與狼狽。

仿佛被最親的人欺瞞與背叛，不得不麵對那不可置信的慘淡真相。

淩越海的回答，讓宋瑩也極為震驚。

但此刻，所有的心緒都放在秦殊上。

地上鋪著地毯，並不涼。

但秦殊的肩膀在不斷抖。

宋瑩輕步上前，默默的出手臂，蹲將秦殊從背後抱懷中。

“阿殊，我在。”

沒有多餘的話。

隻的抱著他，將溫隔著，傳遞給懷中冰冷的人。

任何言語在這種境下，都是匱乏且無力的。

能做的，隻有陪伴。

他需要冷靜，需要思考。

那就陪著他，無聲的，堅定的。

陪伴著他。

絕不分離。

-

落日餘暉穿過窗戶瀉，整個包廂都被染金。

秦殊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我要回老宅。”

他站起，卻因為作太猛，又一天沒有進食，差點趔趄倒地。

而蹲陪著他的宋瑩也好不到哪裏去。

隻是這個時候，宋瑩已經顧不上自己。

“阿殊，你還好嗎？你的……”

“我沒事。”

秦殊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按著，好一陣，才終於卸掉麻木。

看了一眼從蹲轉坐在地的宋瑩，微一抿，他彎腰將人打橫抱起，放在旁邊的沙發上。

開始替宋瑩。

“對不起。”

秦殊輕聲道。

如果不是他，不必跟著這樣的罪。

宋瑩白了他一眼，哼。

“說什麽呢？夫妻一，你要再跟我說對不起，那我以後可就跟你沒關係了！”

秦殊木然的神，終於因為宋瑩這句話而所有鬆。

彭文一直守在門外。

秦殊發了多久的呆，宋瑩就陪了他多久，而淩越海也在屋子裏，癱坐了多久。

此刻秦殊恢複理智，冰冷的目看向淩越海。

“你今天所說的一切，我都會找老爺子當麵問清楚，如果被我知道，你有半句虛言……”

“不用阿殊你手，我自己死！”

淩越海語氣堅定。

秦殊了他片刻，最終揚聲喊彭文。

“先生。”彭文推門進來。

“將人帶走，妥帖安置，不能被任何人發現——包括秦家人。”

“是，先生。”

-

回老宅的車，是宋瑩開的。

因為不放心秦殊的緒狀態，所以執意如此。

一路沉默。

臨到老宅的時候，宋瑩才終於沒忍住，停車問道。

“阿殊，如果當年的事，真的是爺爺知不言，你要怎麽做？”

“冤有頭，債有主。不管他忌憚誰，還是要保誰，我都隻要兇手伏法。”

秦殊聲音木然冰冷，再不複先前的野飛揚。

他靜靜的著前方。

“害死我父母的人，我絕不會放過。”

“不管是誰。”

-

老爺子正在花園裏修剪花枝。

完全沒想到孫子和孫媳會突然回來。

頓時樂得合不攏。

將手裏的灑水壺遞給傭人，又吩咐廚房晚上多做幾個秦殊宋瑩吃的菜，這才拉著小夫妻去池塘邊的亭子坐。

“你們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阿瑩最喜歡喝的烏湯，得前一天晚上就用砂鍋小火煨燉著才好，現在臨時做，那鮮味可遠遠不夠。”

若在平時，宋瑩肯定會跟老爺子撒。

可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全部的心思都在秦殊上，也沒有力再去取悅長輩。

隻笑著道：“我們今天回來，是看您的，不是為了回老宅蹭吃蹭喝的，所以鮮不鮮的，都沒關係。”

“你這孩子，就是老實。你是不知道，你們二伯母平時最喜歡吃燕窩，每一回，都得提前兩天在廚房裏泡著熬燉。可比你這烏湯金貴多了。”

這原本是隨口之言。

但很快，想起老二一家和許家最近攪和出來的那些事，老爺子的神變了變。

跟著改口。

“算了，不提他們，說說你們吧。上次你們在倫敦直播時鬧的那一出，聞若海都找上門來了，說我養了個好孫兒，連他們聞家都算計進去了哈哈哈。”

說這話的時候，老爺子重新恢複了笑意。

秦殊向來都是他的驕傲。

每每提起，皺紋遍布的臉上，便會揚起笑，整個人氣都會好不。

“還有阿瑩，最近工作不，我都有些擔心，你再這樣忙下去，年底辦婚禮怕是都要不出時間了——對了，過幾天設計師Eric要來一趟，他設計的婚紗，一向譽全球，到時候讓他去見見你，這樣到年底的時候，婚紗差不多正好趕製出來。”

老爺子絮絮叨叨的說著。

所有這些，都是去年雙方長輩見麵時，大家坐在一起，簡單商量過的。

因為中間隔了一年，所以計劃的時間線也是大概。

就連宋瑩自己，也有些忙忘了時間。

結果老爺子卻記得清清楚楚。

還一直在替他們規劃籌謀。

若在以前，宋瑩肯定激又。

但此刻，尤其是聽完淩越海說的那些話之後，再聽到這些話，的心頭便湧上一層難以言說的酸。

輕輕牽住秦殊的手。

自己尚且如此，秦殊心裏，肯定更不好。

那畢竟是養育了他多年，手把手教他多年的爺爺。

也是他如今最親的親。

可如今，誰也無法解釋，這十幾年的好，到底是真正的憐惜，還是一種補償，又或者，是一種愧疚……

夫妻二人的沉默，終於讓老爺子覺察到不對勁。

他回過頭來，看著落在後的二人。

視線先是落在二人牽著的手上，又看看宋瑩——在著秦殊。

最終，老爺子的目，也落在秦殊上。

“阿殊，你這是怎麽了？”

老爺子皺起眉頭。

孫兒很是反常。

“爺爺。”

秦殊閉上眼睛，沉聲開口。

握著宋瑩的手，也了。

片刻沉默之後，他倏然睜眼。

狐貍眸如鷹隼一般銳利，又如幽潭沉沉。

“我今天回來，是想再問您一次，當年我父母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這件事你還沒有放下？阿殊，我知道你父母的事，對你來說是一個心結，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如今也已家立業，不久之後，也是要為做父親的人，你不該沉溺於過去，未來才是你該走的路。”

秦殊聲音木然，雙眸冷。

他定定的著老爺子，又重複一邊。

“您隻需要告訴我，當年的真相。”

“真相我已經和你說過許多次了，警方也發布過通告，阿樾他們是車禍意外……”

“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無能的孩子了，您到現在，還要騙我是意外嗎？”

秦殊打斷了老爺子悉的說辭，慢慢向前踱步。

“爺爺，我見到淩海了。”

“當年我父親最信任的書。”

“我記得那時候，我父母出事，我就跟您說過，他們從小姨家走的時候，是三個人，淩海才是那個司機。”

“可您一直不信。不僅如此，還說現場隻有我父母二人，淩海許是中途就離開了。”

“我曾經也是信了您的。”

“可現在，淩海自己代，當初是您，從現場帶走了他，還和警方一起，偽造了新的痕跡！”

“就連他要報仇，您也一直攔著，甚至還用他的家人作威脅！”

“您告訴我，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秦殊目眥裂，眼神痛苦。

原本木然的聲音，在這一刻化作咆哮。

心底積許久的困與茫然，也在瞬間迸裂而出。

步步。

句句質問。

-

爺孫二人頭一次以這種方向麵對麵。

秦老爺子仰頭著眼前比自己高了一頭還多的孫兒。

恍然驚覺，那個曾經在他懷中賴著不走，就連晚上睡覺也要他哄的孩子，原來已經長得這麽高大。

當初決定將秦殊當做接班人培養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終有一天，這個比他父親秦樾還要聰明的年，定會發現當年的真相。

或許讓他作為一個庸碌的富家子弟長大，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可他還是不忍心讓秦殊泯然眾人。

這是阿樾的兒子。

阿樾那樣優秀，他的孩子，也自當閃閃發。

這一天，比老爺子預想的早了許多。

夕拉長了二人的影，投在地麵。

一老一彼此相對。

那麽近。

又那麽遠。

秦殊看進老人遍布壑的褶皺，再次沉聲。

“您到底，在忌憚什麽人？又或者，想要替什麽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