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二樓書房。

秦庸進門後，閉房門，一臉戚戚沉重。

“父親。”他道。

“今日你們是約好了回來的？”秦老爺子才不相信有這麽巧的事，不過不管怎麽說，兒孫回來探，都是值得高興的事，隻是。

“老大，你的臉，怎麽這麽難看？”

秦庸走到近前，秦老爺子看出他神不對，遂出聲問道。

“爺爺，是我喊大伯一起回來的。”秦殊及時道。

老爺子看看秦殊，再看看秦庸，先前掛在麵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是出什麽事了嗎？”

自從分家之後，秦老爺子便真正做了甩手掌櫃，徹底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栽園中花。

但這不代表，他喪失了敏銳的察力。

“跟老二有關係？”

今天隻有二房沒有回來，以此為前提，能讓秦庸和秦殊都一臉凝重，猶豫躊躇開口的事，除了和秦臻有關，哪裏還會有別的事？

秦老爺子撐著拐杖起，走到書桌前，從屜裏取出一個小藥瓶，也不用水，直接取了一粒藥丸幹吞下去，而後回頭，看向秦庸和秦殊。

“說吧，我承得住——老二那個孽障又做了什麽混賬事。”

秦庸和秦殊對視一眼。

老爺子都已經猜到，還自己吞了速效救心丸，顯然是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秦殊走到旁邊，接了一杯溫水，遞給老爺子。

“爺爺，您先喝點水，我來說吧。”

秦臻的錯，不必遷怒到秦殊上，老爺子遂沒有拒絕，喝水緩過之後，但聽秦殊開口先說完了許錦華的事。

“那個梁雖懷了秦家的脈，但像這樣心不正的人，便是真生下孩子來，我秦家也不會認。如今這孩子早早歿了，恰省得來人間苦，未嚐不是好事。你們若以為我會為此傷心難過，那便錯了。”

秦家能到如今的地位，老爺子又怎麽會是真的慈悲之輩？

當年在帝都商界搶山頭何等鐵手腕，對梁母子的死不甚在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更何況，相較於一個私生子，老爺子更在意自己的親孫子秦舟。

哪怕他的母親是許錦華這個毒婦。

可那也是秦家正兒八經的娶進門的。

“繼續往下說，秦臻做了什麽事。”

隻一個沒出生的孩子，不會讓秦殊這麽難以抉擇。

“瀾香山的事，先前我已經和您匯報過，有警方出手，那些境外勢力意圖縱火燒山，損毀山中實驗室的詭計已經落空。如今那些人被抓，瀾香山封鎖，山中的實驗室也由生安司那邊接手。

“原本一切都是向好之態，但順著紮克瑞這條線查下來，發現摻和到其中的，還有……”

說到這裏，秦殊頓了頓，“還有二伯。雖然他是被楊旭以借錢為由，騙上的賊船，但這段時間以來，他為對方做了不事，如今紮克瑞落網，抖出二伯，楊旭那邊也瞞不住，兩人一同將他咬死，據上頭傳下來的消息，二伯怕是……免不了牢獄之災。”

牢獄之災四個字一出，書房倏然一靜，仿佛落下針都聽得到。

瀾香山的事牽扯到境外勢力，若非秦殊夫婦在這件事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隻怕整個秦家都會被秦臻這愚蠢的行徑拖下水。

百年基業付之一炬，從此再無帝都秦家。

國家大義麵前，一家一勢，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說是什麽牢獄之災，秦臻此生，怕是再也走不出那監之所。

秦老爺子一生嚴於律己，家風嚴謹。

所育三子一，老三秦樾早亡，如今秦臻又折了進去，隻剩下老大秦庸和外嫁的秦瑾。

也難怪秦庸和秦殊生怕老爺子不住這刺激。

“是非黑白，正邪對錯，一切都有準則。國之律法是底線，不管的人是誰，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秦家子孫更該謹言慎行，更該尊禮守法，嚴於律己。他秦臻自尋死路，合該自作自，自食惡果。沒什麽好可惜的。”

秦老爺子的手杖在地板上重重一敲，容凝重，不容置喙。

“警方要抓人，便讓他們去抓——不，秦臻現在在什麽地方？讓他滾回來見我，我要親自，將這混賬東西綁送警方！”

-

樓下，李碧茹正在和宋瑩八卦，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聲響。

一愣，看向宋瑩，“阿瑩，你剛聽到什麽沒有？樓上是不是有什麽靜？”

老宅別墅雖然隔音做得不錯，但房間太大，聲音傳導還是有些清晰，這是避免不了的事。

宋瑩也在掛心書房的靜，剛才的聲音，自然聽到了。

隻是眼下還不能說。

於是下意識抬起頭，朝樓上看去。

不多時，有人從樓上下來，正是秦庸。

“老公。”

李碧茹見秦庸麵不對，連忙起上前，“發生什麽事了，剛才樓上……”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給阿瑾還有阿舟、阿寄打電話，讓他們都回老宅一趟，就現在。不管手上有多要的事，都暫放一步。”

說完這話，秦庸徑直從李碧茹邊繞過，拿起掛在門口架子上的外套，急匆匆出了門。

這架勢頗有幾分山雨來風滿樓的樣子，李碧茹一下子張起來。

“阿瑩，這……”

“大伯母，別擔心，大伯讓您聯係他們，可見這件事跟大房沒什麽關係。當務之急，我們先按他說的，大家回來才好，多想隻會徒增煩惱。”

“對對，你說得對，先打電話，先打電話！”

在宋瑩的幫助下，李碧茹總算找回心神。

兩人給秦家其他人打過電話，秦瑾是最早來的，因為今天下午剛好沒課，難得在家休息，葉家住的也不遠，沒多久人就到了。

跟著，是秦舟和秦寄，都是從公司趕過來的。

眾人湊到一，自然不了問詢，這時，秦殊攙扶著秦老爺子，從二樓緩緩走了下來。

“父親，今天這是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您的……”

上次這麽大張旗鼓，還是在醫院鬧分家的時候。

所以看到老爺子麵不好，秦瑾下意識以為老爺子有恙。

“我沒事。”

秦老爺子拂開秦殊的攙扶，拄著拐下了樓。

“那這是……”

“都先坐。”

話是這麽說，可老爺子不坐，其他人哪裏敢坐？

而且恰逢此時，管家匆匆趕來，“先生，人來了。”

“請進來吧。”

隨著話音落下，沒多久，便見管家領著兩個穿著警服的人進來。

眾人頓時神一凜，麵麵相覷。

“看茶。”

“秦老先生不必客氣，茶就不用了。”對方出言婉拒，然後在人群中梭巡一眼，並沒看到秦臻，“老先生……”

“兩位先稍待片刻，人已經在路上了。”

旁人不知人是誰，李碧茹還能不知？

在場這麽多人，唯獨差秦庸和秦臻。

秦庸剛才可是從秦家走出去的，如此一看，十有八九是去親自帶秦臻回來。

“可是老二犯了事？”李碧茹豎起手掌，八卦兮兮的問宋瑩。

然而客廳實在安靜，這低了的聲音，跟當眾出聲也沒什麽區別。

沒等到宋瑩的回應，先等到其他人的注目，李碧茹輕咳一聲，尷尬一笑，拍了一下自己的。

“那什麽，我就是猜猜，瞎說的，不作數。”

說話間，外頭有聲音傳來。

“秦庸，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你今天不告訴我有什麽事，秦家這門就別想著我踏進來！更別想著我喊那老東西一聲爹！

“分家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的盆滿缽滿，就我一個人什麽都沒有，隻得了一個爛攤子。我犯難的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家人在什麽地方？問你們要錢，連個幾百萬都舍不得給，非得我死乞白賴的去外頭找人借錢，我告訴秦庸，在我眼裏，我跟你們秦家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別說是老頭子找我有事，就是他今天死了，也別指我給他披麻戴孝，別指著我給他守孝奔喪！”

“啪——”

客廳的門大開著，響亮的掌聲清晰至極的傳了進來。

隨其後，是秦庸嚴厲的聲音。

“秦臻！你最好知道你在說什麽混賬話！這些年，秦家從來沒有對不起你，父親也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你們二房！是你自己不爭氣，是你自己非要自尋死路！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不明白從自己上找問題，全都將錯怪在別人上！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秦庸，你配跟我談良心嗎！你拿了那麽多好，大別墅住著，大公司管著，食無憂，哪裏能明白我的苦！得了便宜還賣乖，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指責我！老子憑什麽你這鳥氣！既然那老東西不拿我當兒子，那秦家這大門，也別指著我踏進去！”

說完這話，秦臻掙開秦庸的拉扯，就要往外走去。

“按住他！”

隨著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院子裏的保鏢當即上前，死死按住就要往外走的秦臻。

鐵鉗一般的手死死控住虛胖的秦臻，得他整個人都佝僂起來，別說走人了，就是子都直不起來。

秦老爺子拄著拐杖，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

“你說我偏心。但你怕是忘了，當初你初掌公司，我給你練手的明集團，比當初給你大哥練手的富榮集團市值要高出一個億！是你自己不爭氣，將一個即將上市的公司，生生拖垮，短短一年，市值蒸發了足足四！

“你說你要創業，連著三次，我都是要多給多，就算知道你不是這塊料，也從來沒有攔著，由著你去試錯，去造！你沒那本事，沒關係，人手我給你！得力的經理人和高管，我一個個往你邊送，你但凡多聽他們說兩句，也不會次次失敗。

“可是你呢？總覺得是我安人手想要掌控你，寧肯聽信許家那些人搬弄是非，也信不過我，仿佛我是什麽洪水猛，想要害你一般。我送去的人，一個個的都被你找理由，或降職，或辭退，或架空，反倒是將許家那些蛀蟲，一個個往裏塞。

“這些話，我十幾年前就同你說過一次，你總是抱怨我偏心阿樾和你大哥，可這麽多年，但凡你能自省一分，也不至於到現在還覺得是所有人都對不起你！我可以豁出去一些家業由著你胡鬧，卻不可能讓整個秦氏，葬送在你的手上！”

老爺子手裏的拐杖重重砸在地麵，將漢白玉的地磚擊得當當作響。

“我這一生，虧欠過許多人，你母親、阿樾、你大哥，甚至你的幾個侄兒，我都有虧欠之，但獨獨不曾虧欠過你秦臻！”

“這一，是打你不孝！枉為人子！”

秦老爺子手中的拐杖驀得揚起，落下。

重重落在秦臻背上，悶聲傳來，秦臻脊椎一痛，整個人都跪了下去，膝蓋猛地磕在地麵上，倒吸一口冷氣。

“老東西，你要打就打，何必說這些偽君子般道貌岸然的話！”

秦臻不知悔改，依舊覺得自己沒錯。

“爸！你怎麽能這麽說爺爺！這些年來，爺爺為你做的並不。當年你在維加斯輸了錢，差點被人剁了胳膊，是爺爺找人將你救了出來，又幫你還了債；你做生意虧了本，也是爺爺一直幫你填補窟窿；這些年，你在外頭鬧出的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爺爺在替你收拾爛攤子，做人不能不知恩。事到如今，你還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讓爺爺寒心嗎！”

“放你娘的狗屁！”

秦臻掙紮著衝兒子秦寄啐了一口，“你還記得我才是你爹？枉我將你養這麽大，問你要錢的時候，摳摳索索出來那麽一星半點，如今還有臉來訓斥你老子？果然龍生龍，生，許錦華那個賤人生出來的犢子，也不是什麽好貨！有你這麽個不孝子，老子寧肯斷子絕孫！啊——”

“混賬！混賬！”

秦老爺子第二掄了下去，砸得秦臻痛呼出聲，冷汗連連。

“聽聽你說的是什麽鬼話！這第二，是打你枉為人父！”

抖著吼出這一句，秦老爺子第三直接掄到了秦臻上。

要不是有保安牽引，秦臻怕是當場就要伏跪在地。

“這第三，是打你不忠不義！跟人勾結，背國判民！”

三下去，秦臻痛得隻剩下倒吸涼氣的份兒，整個人連話都說不出來。

“從今天開始，我秦鴻振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兒子！秦家也從來沒有你秦臻這個孽畜！”

老爺子子踉蹌，秦殊連忙上前攙扶，周圍其他人也心頭一。

“父親！”

“爺爺！”

“秦老先生！”

秦老爺子抬起手，止住了眾人關切，緩緩轉，看向後兩位民警。

“二位，這個混賬，就給你們帶回去了。不管國家怎樣判，我秦家都心甘願的著，絕無半分怨言。這一遭，是我秦家對不住國家，對不住人民。”

言及最後，秦老爺子將子深深躬下。

“秦老先生，使不得！”

兩人連忙去攙扶秦老爺子，“秦家是義商，這些年捐款捐，鋪橋修路，特殊時期更是慷慨解囊，小輩有錯，卻是跟您沒有關係，事一碼歸一碼，您不必如此。”

秦老爺子堅持行完重禮，這才緩緩直起子。

“你們也說了，一碼歸一碼，秦家是做過善事，但沒能教導好這個孽障，差點鑄大錯，也是我的過錯。如今我既然將人給你們，你們也不必顧及秦家往昔如何，一切秉公執法，依律懲，秦家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