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自己這話下去,一貫冷靜鎮定的季臨,眼睛也快速的眨了一下,連帶著他長而翹的睫也如蝴蝶翅膀般連續撲了好幾下。
他有些猝然地看向了白端端,臉上的緒已經無法掩蓋:「他不是前男友?」
白端端終於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漸漸握回了主權:「恩,不是前男友,從來就不是過。」
季臨瞪著白端端,像是等一個進一步的解釋。
白端端清了清嗓子:「林暉對我而言確實有很多種份,大學老師、朋友、恩人,前老闆,但是唯獨沒有前男友這一種。我和他確實都是彼此人生裡很重要的參與者,也一起攜手走過過最艱難的日子,但是我們之間從沒有過超乎友以上的,甚至都不能說是友,他對我是一種對後輩的關懷,而我對他,更多的是激。」
「一起工作日去上菱山不是去賞楓,而是去祭奠他死去的未婚妻葉朝霞,朝霞姐姐對我非常好,每年的忌日,我都會和林暉一起去祭拜,帶的東西也都是祭品,並不是去賞楓野餐。」
隨著白端端的解釋,季臨在得知真相的愕然過後,臉上出了努力想要製的驚喜,然而很快,他又抿了抿,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可我聽說,之前你在朝暉離職前,林暉對你已經很過分了,但你一直堅持著沒走,你對他真的……」
「沒有。」
白端端簡直有點無奈了,這明明該是表白現場,然而自己此刻怎麼就活像被妻子懷疑出軌於是接妻子盤查審的丈夫呢?
季臨盯著自己,眼神森然,彷彿不問出個所以然來誓不罷休。
「我對林暉沒有別的,一直忍讓他後來的風格,是因為報恩。」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氣:「他救過我爸的命。」
這件往事,白端端本來是並不想回憶的,然而不知道自己和林暉的互竟然給季臨造了這麼大的誤解,還是決定說出來。
「我爸曾經是個工程師,負責檢測高階技裝備,在一家民企工作。這民企也算是我爸技一起創辦的,另一個老闆原本是我爸的高中同學,家裡有點錢和路子,就攛掇著我爸從之前的國企裡辭職了,和他一起合夥創業運營了這個民企,他負責搞定資金和跑業務,我爸則負責技檢測,說白了,就是他組盤子,我爸負責幹活。但其實創業一開始,這個同學就不太厚道,瞞了很多收,給我爸的分也是有水分的,自己卻一直忽悠我爸,給我爸畫餅,說創業前幾年都很苦,未來等上了軌道,就好了……我爸這人老實,還樂嗬嗬的,也沒當回事,在出事之前本就沒發現。」
「其實他從國企辭職後去了這個民企,工資和福利待遇各方麵都是下了一大截,真的是因為熱這個工作,心裡也有創業夢,才一直支撐著他,那段時間我們家正好換了房子,貸款力大,就過的也都的,幸好我媽開武館也有收,才勉強撐著,但過的也苦的。」
回想起當初,白端端還有些自嘲:「大概真的是算是勒腰帶過日子吧,我爸媽每天就隻吃醬瓜,拚命省出錢給我買吃的。」
「但初創公司麼,你知道的,別說工作時間不合規,就是該給員工提供的勞保護,也沒提供,結果對方允諾我爸的飛黃騰達是沒等來,卻等來了我爸傷的訊息。」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氣:「因為裝置老舊故障,我爸在週末加班中被機絞了手,隻是明明是工傷,那同學為了逃避責任,抓住了證據瑕疵,愣是把這週末的加班歪曲了我爸自己莫名其妙去工廠私自違規作造的……而且當時他那企業一切步上了正軌,已經不需要我爸了,本來就想找藉口把我爸踢出局,這下更是以我爸沒了一隻手為緣由,我爸自己辭職……」
季臨越聽越是眉頭皺,他一直以為白端端是從小沒有經歷過任何霾的,卻不知道原來也遭遇過這樣抑的人生。雖然如今的敘述起來輕描淡寫,但季臨是也苦過的人,他知道那種艱難的滋味。
「那時候我還沒畢業還在上學,雖然學了法律,但是其實除了書上寫的,實踐作一概不懂,我爸出了這個事,我除了哭,真的完全不知道怎麼做,本來我爸被絞掉了一隻手,不得不截肢,我們以為已經是最大的不幸了,沒想到因為我爸傷後對方延誤送醫,導致細菌染,被確診為敗癥,當晚就送進了重癥監護室,重癥監護室裡,一晚上多錢啊,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覺得可以承,可對當時的我家而言,天都塌了。」
講到這裡,白端端收斂了眼神,努力平靜下來:「這時候我才知道錢是多麼重要,有了錢才能救我爸,錢真的很有用,但偏偏我們家捉襟見肘,真的沒有了……」
「我和我媽哭著去找了我爸那個同學,結果人家閉門不見,又去求了醫院的醫生,可醫生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為我們可憐,就給我們免單吧?這世界上不幸又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白端端講到這裡,季臨心下也終於有了計較:「所以這個時候,是林暉幫了你?」
白端端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當時是我的大學老師,看我幾節課都眼睛紅腫神恍惚,找我談了話,知道了我家的況,然後他把他當時準備和未婚妻結婚買房辦婚禮和月的錢,全部給了我。」
「他當時一點遲疑都沒有,二話沒說,就讓我去救我爸。」
白端端抬起了頭,看了一眼季臨:「他甚至沒讓我寫借條,也沒說什麼漂亮話,就把錢給我一塞,甚至都是現金,我要耍賴,他連個銀行流水轉賬證據都沒有。」
「後來沒多久,他又給我塞了一筆錢,說是自己之前兼職做律師時候的代理費,讓我也趕救急用上。」
「所以你爸爸就是因為他這幾筆錢,才離了危險?」季臨放緩了聲音,「所以,即便後來他那麼對你,你也一直忍著?」
白端端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但你或許覺得林暉就是個很差勁的人,現在的他也確實有很多事做得不對,甚至從業的理念都有了歪曲,但我始終相信,他心並不是個這麼糟糕的人,至以前的他確實對我很好。」
「他一直沒和我說過那是他準備結婚用的錢,最後也是他的未婚妻說,我才知道,因為我這事,他倆婚期推遲了,婚禮也隻能從簡,可這婚最後還沒結,朝霞姐姐就出了事……」說到這裡,白端端緒非常低落,「我總覺得我對不起朝霞姐姐,要不是我這個事,至可以在死前有一場夢幻的婚禮,而也因為這個意外,我永遠這輩子也彌補不了了。」
一直以來,白端端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幾乎是投般的把對葉朝霞的虧欠妄圖回報在林暉上,因為朝霞姐姐已經不在了,能做的隻是向林暉報恩和贖罪。
「這不是你的錯。」季臨的聲音打斷了白端端心的難過,他看著,非常認真而一字一頓地說道,「白端端,這不是你的錯,你很好,你做的也很好,隻是不幸會發生,但這和你無關。」
如果說季臨原本不能理解白端端對林暉那種奇怪的信任和恩,那麼他現在懂了,他曾經計劃過,在自己表白後,就要說出林暉曾經對自己父親做過的事,在白端端麵前撕毀林暉的假麵,讓好好看清楚這個人有多卑劣。這件事他憋了太久,他覺得就算白端端不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應當有義務提醒以防止騙,然而此刻聽了白端端的這一席話,季臨卻覺得什麼也不想說了。
他會把這件事一直一直憋下去,直到永遠。
自己的憤怒、仇恨以及穿林暉的假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端端。
林暉對確實是好的,在沒有遇見自己卻深陷困頓的時候,林暉幫助過,至這一點上,季臨甚至應當激林暉。如果沒有他,如果白端端也早早沒有了爸爸,會過的和自己一樣苦,而自己那些苦,季臨本捨不得讓白端端嘗一遍。
白端端卻不知道季臨的這些想法,仍舊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第一筆錢,是林暉娶老婆的錢,第二筆錢,則是他為了救我爸為了幫我甚至捨棄自尊的錢。」
「他在大學裡也兼職做律師,但接的都是那些公益維權案件,農民工討薪之類,基本不收費,唯的幾個收費案子,對方也並不是多有錢的客戶,所以要的不多,基本是幫忙質意思一下而已,常常是他幫客戶贏了司,對方索也裝傻充愣,再賣賣慘,這代理費就這麼拖著拖著拖到不給了。」
「林暉為了給我籌錢,一家一家上門去要……」
做律師接的人多,常常也是看遍人間百態,這樣的故事開端,連季臨也猜得出後續發展:「他們贏了司就翻臉不願意給錢了是嗎?」
人心就是這樣經不住考驗和揣測的,季臨幾乎可以想象,這些客戶在林暉接案子前是多麼恩戴德好聲好氣跪他的,也可以料想,一旦案子贏了以後對方是如何有恃無恐賴賬甚至恩將仇報的。
人有時候很醜惡,窮則會加劇人世間所有的惡意,把很多並不真善的東西赤--地暴出來,正如他父親原先遭遇的一切一樣。
白端端沉悶地點了點頭:「不僅不願意給,還辱了林暉,最後有個潑婦,一口咬定林暉作為知名的維權律師,不可能缺自己這麼一個代理費,一口咬定要麼林暉給自己下跪,才願意相信林暉真的沒錢走投無路了,自己才給錢……」
「林暉跪了?」
「恩。」白端端抿了抿,「因為我爸還差最後一筆錢,隻有那麼一個缺口了。」
一時之間,季臨也有些沉默,他沒想過林暉還為會別人做到這一步。
「這件事林暉沒有和任何人說,要到了錢以後就直接給了我,但是後來風言風語傳到了學校和律所裡來。」
「說他之前的公益維權都是沽名釣譽,其實不過就是一種自我營銷和本投,等靠著公益維權有名氣,了知名律師以後就要開始斂財,說他就是那種斤斤計較其實一分錢也不能的子,為了幾個錢連下跪都願意,不顧自己的客戶多麼窮困,還是著人家要立刻付錢。」
輿論是很可怕的東西,尤其當輿論遇到弱者,沒有人能預知將會發酵出什麼樣歪曲的版本來,而群眾總是更傾向同弱者。
白端端嘆了口氣:「屋偏逢連夜雨,林暉那時候正好有一個免費的維權案子打輸了,你是律師,你也知道,就算表麵看起來很簡單的案子,瞭解了和證據後也未必如此,律師不是神,不可能保證贏,這是很正常的事,但配著之前那些風言風語,林暉的形象扭曲的就更糟糕了,他此前接了一百多個公益維權案,幾乎每個都得到了當事人想要的結果,隻是輸掉了這麼一個案子,結果所有的謾罵和攻擊就來了……說他是有了點名氣開始狐貍尾出來了,人也飄了,隻想著斂財,對那種免費的案子也不上心了,所以才輸了。」
「林暉對此沒解釋過,但他其實是個驕傲又很在乎名譽的人,也有點清高,所以我想,他下跪的時候一定很掙紮,他被外麪人著脊梁骨說三道四誹謗的時候一定也很痛苦,但他從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從不想我有太沉重的激,他……不管他現在變了什麼樣,他至過去是個好人,他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仗義了。我爸就因為他的這幾筆錢,才最終熬到離了危險。」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氣:「要是沒有他,我就沒有爸爸了。」
……
一席話,季臨耐心而安靜地聽完,也終於理解了白端端對林暉那特別的包容和忍讓,林暉確實有恩於,在白端端的回憶裡,林暉也確實是個好人,他也確實保護過白端端。即便季臨不想承認,但白端端如今能眼睛裡還是這樣純粹和,或許林暉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他突然就不那麼恨林暉了。
隻是……
一旦知道了林暉不是白端端的前男友,季臨又有了新的問題,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剛才說了這麼多話,你不要繞開話題,白端端,請你正麵的回答我,這問題很簡單,我就問你,你以後想能一直吃到我做的東西嗎?」
白端端沒發現,其實季臨此前那種冷靜不過是偽裝,他昨晚再次清醒後,就再也沒有睡覺了,之前的那番說辭在他腦海裡演練了無數遍,以至於才終於在今天能如此鎮定地說出口,然而在等待白端端一個回復的過程裡,他的心是從沒有過的張。
雖然外人大概會覺得季臨此刻仍舊十分沉穩,但隻有季臨知道自己這一刻有多忐忑,他沒有經歷過表白,甚至對一個人的意、佔有慾和嫉妒,都是人生裡第一次會,他甚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還容易害的,以至於此刻甚至沒有直白地問出白端端是否答應和自己往,而是用要不要繼續吃自己的飯來。
明明隻有一分鐘都不到,但季臨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然後他在不安的等待裡終於聽到了白端端的回答。
聲音脆脆的,尾音又帶了點利落——
「好啊。」說。
季臨自然是期待聽到白端端首肯的回復的,然而這樣簡短的兩個字,季臨卻又不滿足了——
「你怎麼答應的這麼隨便?」
「一點激都沒有嗎?」
「你是想玩玩我嗎?隻想和我不走心消磨時間談的那種?」
雖然努力抑製,說出這些問句時表也仍舊冷靜,但季臨的語詞裡卻是滿滿的控訴和委屈,他盯著白端端:「白端端,你不能……」
接下來的話他沒能說完,因為白端端湊上去,把他拽向自己,然後在季臨驚愕的目中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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