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這天,駱月坐了一個時辰才跟馮蘊告別。
離開的時候,西京城下起了小雪,起初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等馮蘊目送坐上馬車,雪花便飄落下來。
駱月對韋錚仍很毫無芥的樣子,馮蘊從的臉上,也看不出說的“肝腸寸斷”,笑盈盈的,眉眼生花,向韋錚炫耀馮蘊給他們的兒子準備的小裳和小玩……
臉上仿佛寫著:
“你看,我也是有人疼的。”
“我有娘家,有妹妹。”
韋錚自然萬分客氣,連連朝馮蘊拱手作揖。
馮蘊微笑著朝駱月揮手,沒有說什麼。
該說的,能說的,在后院都已說盡。
馬車漸漸遠去,抱湯婆子,款款回府。
府里不時有人來拜年,馮蘊便幫著接待一下眷,一直到黃昏時分,才安靜下來。
馮蘊問裴獗:“韋錚有和你說什麼?”
裴獗正在更,聞聲回頭看過來,遲疑一下才道:“送了一張喜帖。”
馮蘊道:“婚期幾時?”
裴獗與對視,“正月初八。”
那可就沒幾天了。
方才駱月沒說,自然是沒有邀請馮蘊去的打算。
大概也不想讓馮蘊看到自己強歡笑的模樣吧?
馮蘊許久沒有說話。
昏黃的燈火,照著凝重的一張臉。
裴獗似乎沒有料到對這個事的反應會有這麼大,換好服坐過來,攬住的肩膀將人納懷里。
“我不會納妾。”
馮蘊沒,也不掙扎,抬頭看他。
“韋府的喜宴,我不想去。”
裴獗微微蹙一下眉。
有一些應酬,不是想不想,而是要不要。
他看馮蘊不高興,遲疑一下便道:“不想去就不去。我們稱病在家。”
馮蘊板著臉,“我病什麼?我沒病。”
裴獗:……
半點面子都不給嗎?
馮蘊默了一下,“文慧婚的時候,是與賀傳棟兩相悅,便是賀家頗有微詞,也說不得什麼,這才不得不以正妻之禮相迎。可是駱月……”
垂下眼。
“當初我也沒有多待見,對授以機宜,本也存了利用之心,這才會讓那般不堪地嫁韋府……如今多一個主子,這輩子都翻不了了……”
沒有說的是……
駱月和韋錚初遇的不堪,雖然有駱月自己的選擇,可也是小施手段的結果
。
裴獗沉默。
他知道馮蘊說得在理。
但不知道馮蘊為什麼要對這些姬妾那麼好……
“許是同病相憐吧。”馮蘊看出他的疑,低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直勾勾地盯住裴獗。
“正月初八既然是好日子,那我們把小滿和左仲的婚事辦了吧。”
裴獗毫無準備,卻也沒有意外。
“會不會太急?”
馮蘊道:“我有經驗,時間盡夠了。”
特地選在那天為小滿和左仲辦喜事,一是不用去韋府的喜宴,二是確實不好再等下去。想早些回安渡,這一走,也不知何時再來……
左仲的母親早年過世了,父親在戶部當差,是一個從八品二佐,做些計賬戶籍的事,在他母親過世的第二年,便另娶續弦,再生子,左仲的兩個弟妹還不到十歲。
這些年左仲從不回家,幾乎與父親斷絕了往來。
馮蘊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見。
“可要知會你家人?”
左仲低著頭,“不必了。”
馮蘊就欣賞這一份灑。
有有關懷的才家人,沒有的那不如路人,何必制于那些規矩,讓自己活得擰?
“那我便幫你們辦了。”
左仲嗯聲,抱拳一揖。
“有勞王妃。”
馮蘊輕輕笑道:“謝我做什麼,只要你往后對小滿好,我便當你親妹夫一樣。”
用了這麼親昵的稱呼,左仲寵若驚。
“屬下不敢當。”
馮蘊微微抿,“你當得起的。小滿跟我同甘共苦,我往后是肯定會為做主的。”
就算為上輩子小滿獻出的那條命,也是應當給撐腰的。
只是,左仲和小滿二人并不知馮蘊心里所想,無不恩。小滿更是如此,左仲還沒有退下,眼里已然泛起眼淚,朝馮蘊盈盈跪下。
“娘子,仆此生甘愿為你做牛做馬……”
馮蘊笑道扶:“不用做牛做馬,明日早起陪我去幫我家小滿買婚禮用品就好。”
小滿紅了臉。
左仲告辭離去,不到盞茶的工夫,又急匆匆回來,找到小滿。他
手上捧著一個箱子,里面全是他攢下的家底。
“這些年我攢了些錢,辦喜事想來是夠的。”
又打開箱子,示意小滿看。
“我當年在中京買了座宅子,租賃給了旁人。當初王妃在安渡低價買房買店,我也帶著紀佑買了幾間,平常沒有工夫去打理,全讓牙婆租出去了。這些都一并給你。”
小滿大驚失。
又是慌又是又有些無措。
“左大哥,你的東西,你自己放著,我也有些己錢,全是娘子賞的,也都攢著……”
說到這里,又地抿了抿,低下頭去。
“我的錢確實不夠,也不好全讓娘子來花銷。那我……拿你一些錢用來辦喜事就好,其余的你自己放著。”
全然沒有想到左仲會有這麼多財產。
更沒有想到左仲會全都給。
此刻的小滿被幸福包裹著,對這份誠意十分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碎了什麼,全然不敢手……
左仲看如此,嘆口氣,拉過的手,將箱子抱住。
“你我既然要做夫妻,往后就不要再分彼此。我的,便是你的。拿著。”
小滿胳膊在他的掌心中,僵得石頭一樣,又張又快活,眼圈里全是熱浪,差點就要哭出來。
“小滿何其有幸,得,得嫁良人……”
左仲與對視,角抿了抿。
“拿著,我走了。”
小滿腦子里空空的,傻愣愣地站著,直到左仲離去,背影都看不到了,才抱著箱子回來,站在馮蘊的面前,笑得像個傻子。
“他給我了,娘子。他給我了。”
馮蘊在燈下看書,不解地抬頭。
“什麼?”
小滿扯了扯,像是在笑,又似乎要哭出來,但眉目間,全是快活。
在馮蘊面前打開箱子,一樣一樣數給看。
“娘子,左大哥說這些是辦喜事的錢。娘子,他對我這麼好……不是妹妹的好,他說我們是夫妻,將家都托付給我了……”
這都語無倫次了?
馮蘊笑道:“好了好了,快收起來,知道你是有夫郎疼有家有室還有財的小滿了。”
一般家仆婚是不用大大辦的,但馮蘊不想委屈了小滿,也不想讓左仲沒有臉面,該有的排場還是要的。
次日雪后初晴,吃罷早食,馮蘊
便讓葛廣套了車,帶著小滿和幾個仆去集市采購。
大過年的,好多商戶只做半天營生,幾個人拿著馮蘊列出的單子,分頭行,一樣一樣地采買。
馮蘊帶小滿去鋪做嫁。
“還是時間急了點,不然就讓應容給你把嫁做好的。做的嫁,那是得要宮里的繡娘來比的……”
“這樣就很好了。”小滿從昨夜開始,整個人都有些做夢般的飄忽,“小滿以前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好日子呢。”
馮蘊看在那里發愣,忍俊不。
“這話你說很多次了。放心吧,今后還會有更好的……”
“小滿可不敢貪心,這般便已知足。”
兩個人正說話,掌柜的過來小滿。
“還請小娘子跟我去室,量一量尺寸才好。”
小滿雙眼亮晶晶的,對馮蘊道:“仆去去就來。”
馮蘊微笑,“去吧。”
小滿進去了,背后簾帷微,好像有冷風吹過來。
馮蘊回頭,看到一個人影迅速消失在眼前。
微微勾一下角,看向立在門邊的葉闖。
“葉侍衛,你的刀可以長眼睛了。”
葉闖方才站立的方向不對,沒有看到人影,但他看懂了馮蘊的表,二話不說便握了刀把。
“喏。”
葉闖大步出去了。
馮蘊坐下來,閑坐片刻,小滿出來了。
“娘子,量好了,我們走吧。”
今兒的小滿答答的,馮蘊沒跟多說什麼,叮囑掌柜的,務必三天將嫁趕制出來,然后讓葛廣去付賬。
小滿不肯,非得要自己出錢。
馮蘊不跟爭,打算在旁的方面補。
文慧出嫁有什麼,小滿也要有的。
一行人高興地出門,然后滿載而歸。
整個府里都熱鬧起來,裴媛也差了人過來相問,要不要相幫,馮蘊謝好意,但拒絕了。
又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葉闖才回府。
“娘子。”他虎目幽幽,神略微凝重,“那人是宮里出來的,說是出宮辦差,手上拎著藥材……不像是有心跟蹤。”
宮里出來的。
就不會跟蹤了嗎?
馮蘊思忖片刻,微笑抬眼。
“我知道了,有勞葉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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