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被所有人認為棋逢對手，至要膠著三到五年之久的戰事，因為敵軍將領的投誠，瞬間變了風向。

鄭壽山大開楚州之門，北雍軍轉守為攻，渡過通惠河，鐵蹄猶如雪亮的長刀劃破昏暗的夜，將李宗訓傳說中固若金湯，鐵桶一般的五十萬大軍的嚴防守，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溫行溯令敖七、石、渝忠分兵三路，沿通惠河而上，阻絕渡口、碼頭，夾擊鄴城軍。

三人久經沙場，行異常迅猛，速度快如刀劍出鞘，短短半個月，便蠶食了鄴城朝廷大片領地，寧城、鄆城、壽安相繼失守。

鄭壽山在歸降西京以后，再無別的選擇，也只能背水一戰。

為表功，他一面帶著楚州兵馬在戰場上賣力，一面親手書信給幾位知，細說與李宗訓的恩怨仇，為自己的背刺添油加醋……

如此一來，幾個以前與李宗訓眉來眼去的地方軍閥，當即關門閉戶，與鄴城劃清界限。

鄭壽山再添一功。

一個月，溫行溯傳到西京的捷報，多達十五次，朝野為之震憾，包括阮溥在，以前對溫行溯多有懷疑的老臣，無不盛贊龍驥將軍“旌旗蔽空遮日月、寶劍寒耀邊疆”……

朝廷嘉獎一到，溫行溯也為裴獗正了名。

他力行的讓世人看到，他可以為北雍軍統帥，不是因為帶關系，就算他不是裴獗的大舅子，也當之無愧。

北雍軍勢如破竹，越戰越勇。

鄴城軍節節敗退，由于步兵居多，移速度遠不如北雍軍，每次都是倉促應戰，打得心俱疲……

但是——

數十萬人的大軍，又有重重防工事，就算其力不敵，也很難一擊即潰。

六月，李宗訓任命親信李深為州刺史，督州諸軍事。

同時，他派出長子李宰道，游走各地，招募百姓從軍，并在民間廣選賢能獻策，軍中提拔良將，以安軍心。

七月，溫行溯兵抵州。

敖七自請為前鋒，率一萬銳騎兵，夜襲州秦皇關，燒毀糧草……

當夜雙方鏖戰一個時辰，敖七輕兵簡從，快進快出，殺得對方措手不及……

比戰損更慘重的是軍心。

打掃戰場的人發現，敖七留下了大量的勸降傳單，細數李宗訓數十條大罪，并直言此時投誠，還可以得到寬待，一旦北雍軍打到鄴城，再無投誠的機會。

三日后，州再起訌——

李深是個紙上談兵的草包，為推卸責任，重重責罰了兩個守衛秦皇關不力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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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兩位鄴城軍將領，心有不甘，帶著心腹，趁夜逃出大營，投奔北雍軍。

這讓本就元氣大傷的鄴城軍，人心惶惶。

李宗訓在鄴城得到消息，然大怒。

他當日下令，讓葛培率八萬鄴城軍攻打允州，以便牽制北雍軍，減輕州和鄴城的力。

北雍軍雙線作戰，不得不調整戰略。

溫行溯在楚州布防，令石率五萬紫電軍，痛擊葛培。他親率北雍軍主力，大舉圍攻州。

九月，州陷落。

在死守兩月之后，鄴城軍不得不退守到沂水以北。

撤退那日，一群人甲胄殘破，士氣低落，馬匹齊喑，從上到下疲憊不堪，心里茫然無措。

北雍軍的影，籠罩在頭頂。

葛培帶著這樣的一支軍隊，且戰且退，無法再與北雍軍正面戰。

戰線很快推進到相州。

數次鋒帶來的慘痛代價，讓窮途末路的李宗訓，不肯再做困。

他召回葛培，集中兵力，準備扼守沂水，與北雍軍決一死戰——

沂水是相州的邊界，也是鄴城的南大門。

一旦失守，鄴城便危了。

-

芳云殿。

李桑若得到消息，心急如焚。

從開戰到如今幾個月過去，心如麻，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整個人如同瘋魔一般，時常在芳云殿來回行走，歇斯底里發狂，不打殺宮人。

芳云殿里，人人自危。

鄴城的百姓，也是驚慌無助，哭號遍野。

北雍軍殺戮無數，鐵蹄過，幾人得活？

城里謠言四起，無數裴獗茹飲，北雍軍生啖人的傳聞。

恐懼擊穿了最后一防線，鄴城的街市上，人煙稀，家家戶戶囤糧囤，然后關起門來，等著北雍軍的鐵蹄踏破城門的那一天……

恐懼、煎熬。

李桑若更是如此。

半夜從噩夢中驚厥，把自己灌得爛醉，讓侍傳李宗訓過來，裳不整地趴在他腳下，淚水漣漣……

“阿父……”

“爹爹……”

“我們降了吧。”

出雙手，用力拖住李宗訓的袍角，醉得如同一灘爛泥似的，喃喃出聲，反復說降。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我還沒有活夠呢……”

李宗訓火冒三丈。

“還不到你哭的時候呢，哭什麼？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你是臨朝太后，你有臨朝太后的模樣嗎？丟人現眼，還不起來！”

李桑若仰起頭：“阿父，我們走吧。”

“走？”李宗訓冷冷地盯著，“你準備怎麼走？”

李桑若道：“當初我們怎麼離開的西京，我們便可以怎麼離開鄴城……阿父啊，我們快走，快走吧……打不過的，我們打不過裴獗……”

一句一句，如泣如訴。

李宗訓咬牙罵出一句“飯桶”，強下心里的憤怒，冷冷道：

“我已調集兵強將，死守沂水，很快你就可以看到，鄴城軍是如何退北雍軍，打敗裴獗的。”

李桑若笑了。

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李宗訓。

“阿父……也學會騙自己了？”

李宗訓冷眼看著。

“兵敗又如何？大不了繼續北上，只要我們手上握著大晉宗室的脈，就可以東山再起……”

李桑若輕輕搖頭，做夢一般。

“宗室脈？宗室脈？阿父莫非忘了，我的匡兒死了，我的匡兒早死了……”

李宗訓看神失常，稍稍緩下一口氣，難得地好言好語。

“你別忘了，西京的元尚乙也命不久矣，熙帝沒有別的子嗣了……你是熙帝的皇后，你抱養的宗室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天家正統，何人不服？”

“哈哈哈哈哈，阿父信了……自欺欺人，阿父信了……以為天下人都會相信嗎？”

李桑若又哭又笑，

李宗訓看著醉得瘋言瘋語的樣子，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若非你愚鈍不堪，屢屢壞事，我們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他慢慢蹲下來，盯住李桑若。

突然地，用力攥的領，拎住往上一提，迫使抬頭，看著自己。

這才冷冷地道：

“有時候，老夫都忍不住懷疑，鄴城最大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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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

李桑若沒有力氣，子地，看著他怪笑。

“我……堂堂臨朝太后……你說我是叛徒？我看你……才是叛徒。大晉江山就敗落在你的手上。偏居鄴城，你不思茍活，明知不敵，還想反攻西京，不自量力，活該被裴獗著打。是你，全是拜你所賜。我的匡兒……也是被你害死的！”

李桑若說話顛三倒四，并沒有什麼邏輯。

只顧著發泄心中的不滿，一句比一句說得狠毒，伴著里的冷笑，披頭散發，襟凌的樣子，活像一個剛從墳冢里爬出來的鬼……

“無能狂怒！”

李宗訓冷笑，手指慢慢收，突然地上移，扼住李桑若的脖子。

“當初，我就不該選中你——這個蠢貨。”

李桑若吃痛，酒醒了大半。

從李宗訓的臉上看到了殺氣。

他被激怒了。

那雙眼里，全無父之。

“來人——”

李桑若子一。

分辨不出是自己的臆想還是什麼，被恐懼扼住心臟，聲音尖利得仿佛要刺破芳云殿的屋頂。

“快來人——救呃——”

李宗訓加重力氣，虎口卡在的脖子上，雙眼冷冷視著。

“皇太后突染怪癥，薨于芳云殿，臨終，著本相攝政，輔佐陛下……”

“不……”李桑若呼吸頓時急促，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汗。

雙眼無地越過李宗訓，看出去。

垂帳無風而。

沒有一個人出現。

沒人來救。

“阿父……我是……兒……”

李桑若驚地瞪大雙眼，腦子里一片空白，一瞬間，仿佛有無數的過往從腦海掠過。

悔恨，無助。

然后……

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雙手握住李宗訓的手，用力瞪著他，不甘心地睜大，面孔漸漸變得扭曲，著烏紫一片。

“丞相。”一道清冷的聲音，仿若雷霆乍響。

李桑若微弱的意識里，看到的是一角袍，繞過屏風朝走來。

越來越近。

如同天神降臨一般，走到李宗訓的面前，拱手行禮。

“丞相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