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跟他說,“我不想在醫院,我想回家。”
那聲音小小的,帶著商量。
溫楚淮恍惚想起,當年也是這樣的。
當年他舉報了自己的導師陷了死局,熱度一天天往下降,眼瞧著就要泯然於鋪天蓋地的新鮮事中。
溫楚淮已經不抵抗了,所有的念頭最後歸於一個同歸於盡。
隻有傅知越在折騰。
他寫了舉報信,打了領導辦公室的電話,嚐試著改變已經被屏蔽了的關鍵詞條,一次一次地建立話題,又看著話題一次一次從藍變黑白。
最後顯示“該詞條已違規,請查證後再搜索”。
傅知越急的一頭汗,還要分出心來關注溫楚淮的緒。
年人擁著熱漸涼的他,一刻不停地碎碎念,“別急,別急,肯定有辦法的,黑的怎麽可能變白的呢……”
道理是這樣的,隻可惜那段時間,他見過了太多的顛倒黑白。
所以他沒抱什麽希。
“傅知越,”他說,“你別給自己找麻煩。”
“什麽給自己找麻煩,我這學以致用。”傅知越揚著手機給他看,“你看,這個話題堅持了半個小時了,它……”
話說到一半,傅知越想要點進去給溫楚淮看一眼,顯示話題又違規了。
“沒事、沒事,我肯定還有辦法……”
傅知越給自己打氣,摟住溫楚淮,黏黏糊糊的吻落在溫楚淮臉上,“我肯定有辦法……”
傅知越是真有辦法。
這場戰役快要收尾的時候,傅知越不知從哪打聽了巡查組回到北城的消息。
那天大晚上的,傅知越火急火燎地衝回家,不由分說把外套給溫楚淮套上,裏念念有詞,“快快快,他們明天就要去別的城市了,再晚就趕不上了。隻要他們肯管,我們就勝利了……”
他拉著溫楚淮就出了門。
九年前,北城的基礎設施沒有現在這麽完善,何況將近半夜了,路燈都熄了一半。
兩人誰也沒車。
也不好打車。
他給那邊打電話,打不通。
兩個人站在路邊,眼見著表針一圈一圈地走,傅知越急的冒火。
年人的眼睛亮亮的,啟明星一樣,進溫楚淮的眼睛,“哥,咱們兒著去,你要是累了你跟我說,我背你跑。”
被溫楚淮不輕不重的一掌捂上臉,“你跑,我跟的上。”
夜風掀起了趕路人的擺,獵獵的,是兩麵扯起的旗。
但那距離太長了,即使看到明就在前方,想要到,也還是筋疲力盡。
如果不是這樣,傅知越不會拉著溫楚淮進了一個小巷子。
也不會遇見一群混混。
那裏距離他們想要到達的地方,不過兩條馬路。
看見他們的那一刻,一群混混像是群狼終於等到了自己的獵。
幾個人拎著酒瓶子就圍上來,“呦,長得不錯啊,這黑更半夜的,給哥幾個送點錢花花?”
傅知越當時就要炸。
溫楚淮不想在這時候橫生事端,攔下了傅知越,和悅地跟幾個混混商量,“我們今天確實出來得急,也沒帶什麽錢,還有點急事,要麽……”
“沒帶錢也行,”為首的叼著劣質雪茄,噴出一口嗆人的煙霧,髒兮兮的手去勾溫楚淮的下,“你陪哥幾個玩一晚上……”
“滾!”
話還沒說完,傅知越一腳就踹在那混混肚子上,給那混混踹出去老遠。
“你他媽也配他?!”
誰也沒想到傅知越脾氣這麽大,震驚之後就是推搡起哄——
“你媽!”
“你他媽誰啊!敢跟我們老大手?!”
幾個混混聲勢浩大,拎著酒瓶就朝傅知越頭上掄。
“嘭——”
玻璃裂的脆響卻早了一步。
是溫楚淮抄起角落裏東倒西歪的酒瓶,給距離傅知越最近的混混開了瓢。
“艸!”
“抓、抓住他們!”
“哎呦,!艸!!”
“你他娘的!”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混混們鬼哭狼嚎,不管地上有什麽東西,一概攥在手裏,不計後果地朝他們衝過來。
傅知越也加了戰鬥。
那時候的溫楚淮,手是真利落,幾個破啤酒瓶子被他舞出了破風之聲。
他躲開混混劈下來的利刃,騰而起,敞開的薄外套在半空中劃過流暢的弧度。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口袋裏的U盤不會掉出來。
那小小地一枚U盤從被劃開的口袋裏墜落的瞬間,溫楚淮都凍住了。
落地後不管不顧地去搶即將被踩碎的小東西。
所以沒注意後,被傅知越一腳踹飛的老大拎著酒瓶子走過來,手裏的酒瓶高高舉起,被月投下一個長長的影子。
溫楚淮搶回U盤,警惕抬頭。
正對上那人猙獰的笑容。
“去死吧!”
“哥!”
“砰——”
碧綠玻璃炸了滿天,落下劃傷了溫楚淮的臉。
粘稠的滴下來,還帶著年人的溫。
“傅知越?!”
“哥,你快走……”
順著傅知越額角淌下來,傅知越往外推他。
“快去,再不去趕不上了!”
“傅知越……”溫楚淮扶住他,著他的臉,“你別睡,你醒醒……”
“呦,在這搞什麽兄弟深呢?”老大朝地上啐了一口,斜著,出一口黑黃的牙,“惡不惡心?”
溫楚淮凝住了。
他太瘦,瘦到一群人,沒一個把他放在眼裏。
他把那個U盤穿在橡皮繩裏,掛在脖子上。
圍觀的混混捂著傷,齜牙咧地嘲笑,“娘們唧唧的,大老爺們兒還戴這種東西。”
溫楚淮什麽都沒說。
他抄起了靠在牆角的鐵。
後來是什麽樣的,溫楚淮大抵是殺紅了眼睛,什麽也不記得了。
隻記得眼前都是殘影,耳邊充斥著的也都是哀嚎。
再後來警車來了,把鮮披麵的一群混混請走喝茶。
溫楚淮才知道這群人本來就是這一帶的不穩定分子,隻是平日裏他們大多打一下就跑,不知道那天怎麽回事,和他們糾纏了那麽久。
溫楚淮把那個U盤到巡查組手裏。
趕到醫院,傅知越已經醒了,頭上纏了幾圈紗布,還有點滲。
護士端著小鐵盤,叮囑,“這幾天注意不要水,不要發炎了。”
“現在的小孩真是……唉,了好幾針,還有點腦震,要是真出了什麽事,家裏人難過死了……”
溫楚淮細細聽著護士的叮囑,跟傅知越商量:“你住幾天院,再觀察觀察。”
包著紗布的傅知越小狗一樣,烏溜溜的眼睛著溫楚淮,“哥,我不想在醫院,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