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出了溫楚淮公寓的大門。
夜幕降臨,有些寵醫院也都打烊了,傅知越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聽。
後來好不容易有一個這個時段還在營業的寵醫院,開車過去一看,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診所。
在居民區的巷子裏,平時走過路過都不會在意。
也不知道溫楚淮怎麽找到這麽犄角旮旯的地方的。
醫生給大黃做了檢查,棉簽掏過眼瞼,放進試劑裏,還了。
等待檢查結果的功夫,傅知越站門口了支煙。
膀大腰圓的老板把剩下的活給助手,自己也出來,叉著跟傅知越一起站在路邊,吞雲吐霧了一會開始跟傅知越搭茬。
“剛撿到的流浪狗,我們給它做個檢查,沒什麽問題的話你帶回去,先讓它悉悉環境,然後給它洗澡。等過幾天,你再送它來打疫苗。”
說了很多,但和溫楚淮那幾個字的意思大差不差——
做檢查,驅蟲,隔離,打疫苗。
甚至連順序都差不多。
傅知越深深吸了口氣,再吐出濃白的霧靄。
“我知道。”
“這狗是你撿的?”
傅知越瞟了他一眼,“嗯。”
“一般撿了流浪貓狗來我們店裏的小孩居多,要麽就是小,你這樣一個人過來的還見。”
老板嗬嗬笑,看了一眼黑暗中也掩不住貴氣的邁赫,後麵半句沒說——
開這麽貴的車這麽大喇喇連個防護都沒有就送過來的就更見了。
傅知越不置可否。
卻在老板說到“小”三個字的時候,抖落了燃盡的煙灰。
他得給溫楚淮報個平安。
傅知越碾滅了手上的煙頭,掏出手機。
和溫楚淮之間的微信聊天界麵還是置頂。
傅知越點了一下輸欄,輸法彈出來,傅知越兩手捧著手機,打了【我在你說有點貴的那家寵醫院】,右手拇指堪堪準備點“發送”之際,又收了回來。
這個語氣……
是不是太生了?
萬一溫楚淮誤會他怎麽辦?
傅知越指尖一抖,忙不迭地把那幾個字刪了。
又換了一句,【大黃在檢查了,別擔心。】
又好像在道德綁架,萬一溫楚淮本不在意大黃呢?
傅知越幹脆點了左邊的語音按鈕,按住說話,“那個,哥,我、我帶大黃來寵醫院了,就是你說有點貴的那家……”
傅知越這人是這樣的,對於在意的人十二萬分的關注,對於不在意的人,死死。
寵醫院老板的臉變幻了一會,見傅知越掐著路邊灌木叢上所剩無幾的葉子,聲音是刻意放了的,聽起來甚至有點夾,“現在看來都好的,沒什麽大問題。”
“我先給它做檢查,然後帶它回家,下個星期再帶它來打疫苗,醫生說它太虛了,現在打疫苗不好。”
傅知越匯報完了工作,自己又點開回頭聽了一遍。
聽著聽著自己都覺得這副腔調有點惡心,低罵一聲,又趕在最後的一秒把這些語音撤回了。
被臉開大說“貴”的寵醫生了臉,生怕放走了傅知越這麽個潛在的大客戶,開始沒話找話。
“小夥子你是做什麽的?”
傅知越本來不知道怎麽跟溫楚淮匯報工作就煩,被這人一吵思緒更就更煩,“律師。”
老板:“……”
有時候律師和老師,是被某些人“歧視”的。
因為吵不過。
“那我這個價格,對你應該不算貴,”老板打了個哈哈,“寵嘛,就跟家人一樣,有的人為它花一錢都嫌多,有的人為它砸幾萬塊錢,隻要能把命救回來,也覺得值。”
這話的暗示明顯的,傅知越幹脆滅了手機屏幕,倚在綠化帶的鐵欄桿上,“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說啊,跟人去醫院一樣……”
老板的話打了個磕,想到傅知越是個律師,到邊想嘻嘻哈哈解釋現在的藥沒有人用藥管控那麽嚴格,多的是貴還沒有用的假藥之類的話就咽了回去。
極為生地轉移話題,“貴和便宜沒個標準的。”
“我印象比較深的是個小孩,小孩的購買能力本來就有限,你明白吧?”老板比劃著自己的口,“差不多也就到我這兒,我估著應該剛上初中。”
“他那個狗得的也不是一般的小病,是細小。犬瘟、細小、冠狀,這三個,貓狗得上,基本上就是判了死刑了。”
“是那個小男孩跟他爸帶著那條狗來我店裏,我就跟他說這個病得掛水,不包括各項檢查費用,五百塊錢一天起步,保守估計得掛十天。”
一天五百,十天就是五千。
傅知越終於出了聲,似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搭了個腔,“什麽時候的事?”
“也得有十好幾年了吧……”
十幾年前。
傅知越心裏的弦一。
十幾年前的胡辣湯還是一塊錢一碗。
五千,對於一個普通工薪階層家庭來說,或許的確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板說到這個,還是印象很深,“當時那個小孩他爸就說那條狗是個賠錢貨,不願意給治,說買它才花了幾十塊,是買回來看家的。但是那個小孩一下就哭了,還被他爸罵了一頓,說為了這麽點事就哭,不像個男人。”
老板想起那天那個小孩的敢怒不敢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對於那個孩子,那條狗比五千塊錢重要,可是對於年人,那五千塊重要的多。
明明細小,隻要按時打了疫苗的狗輕易都不會得。
明明那個小孩在此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他父親,一定要帶狗來打疫苗。
明明是大人自己沒把孩子的訴求放在心上,但真出了事,第一反應是怪孩子矯。
“說起來,我開診所這麽多年,遇到得細小的狗一隻手就數的過來,”老板慨,“那個小孩也好看的,小男孩,眉清目秀,他就住這附近,上高中的時候有時候還從我店門口路過,我還能認出來他。”
“後來聽說他上了醫科大,這幾年就不太見他了。”
“醫科大”三個字像是什麽按鈕,傅知越直覺繃了脊背。
見老板天,頗有些惋惜,“那個孩子適合學醫,尊重生命,善良。可能這就是歹竹出好筍,他現在不回來也正常,他爸媽啊……”
老板輕嘖一聲,搖了搖頭,最關鍵的時候,話又斷了。
傅知越福至心靈,突然把手機屏幕打開,鎖屏界麵上是在圖書館過書架隙拍的,在找文獻的溫楚淮。
“你認識他嗎?”
“……”
老板掐滅了煙,掃了一眼屏幕。
對傅知越的直白避而不談,“行,檢查結果差不多出來了,咱們進去吧。”
老板扔了煙頭,沒事兒人一樣轉回了診所。
可是傅知越捕捉到了他眼睛裏那一瞬間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