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聲音追逐在後,猶如鬼魅一般,糾纏不放。
楚瑜拚命往前,可是逃不開,就是逃不開。
大口大口氣,跑得近乎絕,覺周邊似乎有洪水淹沒而來,在水裡死命掙紮,卻沒人救他。約間抓住了什麼,就拚命抓著,仿若眼淚一樣的水灌鼻口,眼見著要見徹底淹沒,幾乎放棄掙紮,就在這時候,聽到了一聲呼喚,嫂嫂。
這是衛韞的聲音。
他聽見楚瑜睡得不安穩,便放心不下。正巧長月出去端葯,楚瑜大了一聲「救我!」,衛韞便再也安耐不住,推著椅,掀了簾子進去,停在了楚瑜邊。
他剛來到前,抬手想去試一試楚瑜額頭是否退燒,便被這人猛地抓住了袖子。死死抓著他的袖子,彷彿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
「救我……」
抖出聲,反覆開口:「救我……」
衛韞皺著眉頭,輕聲開口:「嫂嫂。」
楚瑜陷在夢魘之中,話說得迷迷糊糊,衛韞約聽見一個名字,似乎……楚生?
喊的含糊,衛韞聽得不太清晰,隻看見閉雙眼,握著他的袖子,彷彿是怕極了的模樣。
放下了平日那子沉穩的氣勢,此刻的楚瑜,看上去終於像個十五歲的。
衛韞替換了額頭上的帕子,目落在抖著的睫上。
生得貌,十五歲的其實並未長開,平日那份也全靠妝容,如今卸了妝,便可見那份青稚。
麵板很白,如白瓷玉,如今出著汗,出幾分紅。衛韞皺著眉頭,看深陷噩夢之中,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一聲聲:「嫂嫂,醒醒。」
他的聲音似乎是穿過高山大海,如佛陀誦,超度那忘川河中沉溺的亡魂。
楚瑜聽著他一聲聲呼喚,心彷彿是獲得了某種力量,漸漸安定起來。
那聲音似是引路燈,朝著那聲音慢慢走去,然後看到了微。
等睜眼的時候,便看見年坐在邊,金捲雲紋路邊,長發用髮帶係在後,眉目間帶著憂慮,在看見楚瑜睜眼時,慢慢鬆開,化為了笑意:「嫂嫂醒了。」
楚瑜靜靜看著麵前年,一瞬間竟是認不出來,麵前這個人是誰。
恍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小七啊……」
說話間,長月已經端著葯走了進來,見楚瑜醒了,激道:「夫人,你醒了!」
楚瑜點點頭,抬手讓長月扶了起來。
有些燥熱,旁邊衛韞給端了水,喝了幾口之後,抬頭看了看天:「幾時了?」
「卯時了。」
長月從楚瑜手中接過杯子,楚瑜點了點頭,目落在衛韞上:「你怎的在這裡守著?」
「嫂嫂染疾,小七心中難安。」
衛韞說得恭敬,楚瑜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是心中難安,還是難以眠?」
「皆有。」
楚瑜麵前,衛韞也沒有遮掩:「本也難眠,便過來守著嫂嫂。」
楚瑜淡淡應了一聲,和衛韞這一問一答,慢慢從夢境裡緩了過來,也就沒了睡意。斜斜靠在床上,頗有些懶散:「怎的睡不著了?」
「會做夢。」
「嗯?」楚瑜抬眼,衛韞垂眸看著自己角的紋路:「總還夢到哥哥和父親還在時。」
夢得越好,醒來越殘忍。
楚瑜沒有說話,片刻後,換了話題道:「你見了陛下了吧?」
「嗯。」
「有說些什麼嗎?」
「陛下同我說,讓我諒他的難。」
聽到這話,楚瑜輕嗤出聲,懶懶瞧向他:「你怎麼回的?」
不管怎麼回,必然是讓陛下滿意的答案,否則衛韞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楚瑜一步一步讓皇帝有了衛家忠心不二的覺,但此事畢竟是皇帝對不起衛家,如果衛韞有任何不滿,或許也就不在這裡了。斬草除,本也是帝王常事。
「我同他說,我不明白很多事,但我知道我是衛家人。」
這答案讓楚瑜覺得很有意思,曲了曲,將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笑著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衛家家訓護國護君,生死不悔,你是在表忠?」
「不,」衛韞輕輕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是衛家人,我衛家的債,一定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楚瑜偏了偏頭,含笑看他。
衛韞這份心思,並不詫異。上輩子衛韞就是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人,這輩子也不會突然就變一代忠臣。
「衛家人護的是江山百姓,」衛韞聲音平淡:「而不是忠誠於某一個姓氏,某一個人。」
「你同我說這些,」楚瑜雖然已經知道答案,卻還是笑著問:「你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今日的話若是說出去,衛韞不可能活著見到第二日的太。
然而衛韞卻是抬眼看向楚瑜,目平靜:「若嫂嫂有害我之心,又何必這麼千辛萬苦將我從天牢裡救出來?」
楚瑜迎著他的目。
經歷了這樣多的風雨,看著這年從一個跳的普通年化作此刻沉穩平靜的年郎君,他有諸多變化,然而卻唯獨這雙眼睛,清明如初。
未來的鎮北侯有一雙銳利得直指人心的眼,那眼如寒潭,未曾仔細看過,如今想起來,當年若仔細看一下,是不是也能看到此刻這年眼中那份清澈純粹,還帶著瀲灧水?
也曾捫心自問,為什麼為了衛家做到這一步?
然而看著衛韞的目,卻慢慢明白,為的不是衛家,而是這雙眼睛。
喜歡這樣澄澈的眼,希這世上所有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一生安順。
英雄應當有英雄的陪伴者,無可去,不如陪伴於此。
於是輕輕笑了。
「是啊,」輕聲嘆息:「我是衛府的夫人,又怎會害你?」
聽到這聲輕嘆,衛韞抿了抿,猶豫著道:「那你……是什麼打算?」
「什麼什麼打算?」
楚瑜有些奇怪,衛韞接著道:「今日姚家和謝家的人來找四嫂和五嫂,我想們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了。不日楚家應該也會派人來,如今我也已近出來了,不知道嫂嫂接下來,是怎麼個打算?」
聽到這話,楚瑜不由得樂了。
「你方纔將那樣重要的話同我說了,此刻又問我是什麼打算,莫非你明明覺得我可能另嫁他人,還同我說這樣重要的話?」
「衛韞,」楚瑜眼中全是瞭然:「你說你這個人,是太虛偽呢,還是太天真呢?」
衛韞沒說話,被看穿心思讓他有些難堪,他抿著,沒有言語。楚瑜躺在床頭,看著這樣的衛韞,覺得頗為新鮮。一想到自己在逗弄的是未來被稱為活閻王的鎮北王,就覺得有種微妙的爽。
笑著瞧著衛韞,探起子靠近了些,玩笑道:「要不這樣吧,我是去是留由你來說,你說去,那我明日就回楚家。你說留,我便留下。不知七公子意下如何?」
衛韞抿著,更加沉默了,楚瑜打量著他的神,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然而這人麵上頗為淡定,倒也看不出什麼來。
楚瑜見久久不答,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衛韞?」
衛韞抬起頭來,看著楚瑜。
他目認真又執著:「於理智來說,我希嫂嫂走。嫂嫂大好青春年華,找一個人再嫁不是難事。嫂嫂與大哥一麵之緣,談不上深厚誼,留到如今,也不過是因嫂嫂俠義心腸。如今衛韞已安穩出獄,嫂嫂也放下心來,算起來,再無留下來的理由,因此嫂嫂走,對嫂嫂是件好事。」
楚瑜撐著下,淡道:「但是?」
「於來說,我希嫂嫂留下。」
他看著楚瑜,似乎是思索了很久,神真摯:「我希嫂嫂能留在衛家。」
「理由?」
衛韞沒說話,他不擅長說謊,然而這真實的言語,他又無法說出口。
他害怕沒有楚瑜的衛家。
如果楚瑜不在,如果這個滿門嚎哭時唯一能保持微笑的姑娘不在,想想那樣的場景,他就覺得害怕。
沒有楚瑜的路不是走不下去,隻是會覺得太過黑暗艱辛。
而且,若是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有人陪伴的滋味,或許還能麻木著前行。可如今知道了,再回到該有的位置,就變得格外殘忍。
可他不敢去訴說這樣的依賴,這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個纏著大人要糖吃的稚兒,讓他覺得格外狼狽不堪。
衛韞沉默不言,楚瑜也沒有他。看著年張的神,好久後,輕笑出聲。
「阿韞,你還是個孩子。」
瞧著他,神溫,衛韞有些茫然抬頭,看見楚瑜溫和的目。
「偶爾的弱,並沒有什麼。我會留在衛家,陪你重建鎮國侯府。我不知道我能留到什麼時候,也許有一天我會找到我新的生命意義,又或者會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可是在此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等到你長大。」
「你會為一個很好的人,會是名留青史的大將軍,」抬起素白的手,落到衛韞頭上:「而我希,我能盡我所能,為你,為衛家,做一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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