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涂堡主。”

馮蘊笑著先向涂伯善行禮，這才轉頭看向夜風里倨傲而立的淳于焰，淡淡一揖。

“好久不見，世子別來無恙？”

“有恙。”淳于焰語氣淡淡的，眼可見的，氣還沒有消，“馮十二，我一直有恙在。你有藥嗎？”

馮蘊：……

這人素來不分場合的。

在涂伯善面前，馮蘊不想落一個“打罵俏”的罪名，端正而立，笑道：

“二位怎會同行？”

涂伯善看一眼淳于焰，哪會不明白他的心思？

當初他二人夜宿涂家塢堡，涂夫人便是看他對馮蘊有意，想撮合他們來的。

只可惜……

名草無婦，名花有主。

涂伯善咳了下，“世子從云川過來，昨夜在涂家塢堡停留，恰好同行。”

馮蘊知道他們關系非同一般，笑著點頭。

“蓉姨在莊子里等著堡主，你們快些回吧……”

涂伯善笑著點頭，沒有多說。

淳于焰卻不肯放過，香飄緲緲間，朝走近。

“你還沒說，到這里來做什麼？”

天快黑盡了，一個人帶仆出來，愁眉不展，肯定有什麼急事。

淳于焰覺得自己很賤。

馮十二對不住他，見面第一眼，他竟然下意識想關心。

然而，等馮蘊開口說完，淳于焰就覺得更賤了三分。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尋問底？

“我在等夫君歸家。”

微微一笑，馮蘊簡潔無波的幾個字，刀子似的往他上捅。

馮十二還是那麼狗。

這麼久不見，分毫不顧舊。

淳于焰呼吸一，“你這，說句好聽的會風怎麼的？”

馮蘊察覺到涂伯善戲謔的笑臉，哼笑一聲。

“不風，錢。世子快回吧，花溪這會有熱鬧可看，去晚了，就要錯過了。”

淳于焰：“你不回？”

馮蘊：“我不熱鬧。”

淳于焰角綻出一抹笑，心緒浮。

很古怪的，看到馮十二在面前，不搭理他，甚至不給他一個好臉，他也無端覺得妙……

心漪頓起。

如春水拂波，了似的。

淳于焰輕笑，音極是好聽：“不是等夫君嗎？我陪你等。正好許久不見妄之兄了，我也想念得很。”

他臉皮厚，說罷朝涂伯善拱手一揖。

“涂堡主先去與尊夫人會合，晚些時候，我在寒舍擺酒，請賢伉儷消夜。”

涂伯善笑了笑，剛要開口，他便笑著打斷。

“堡主無須客氣，來了我們花溪，就不用把自己當客，自在些才好。”

涂伯善其實是想勸淳于焰隨自己離開，可他子古怪乖戾，堵了他的話，也就不便開口了。

涂伯善一笑還禮，“恭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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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從命。”

淳于焰懶洋洋地笑，目深淺不明。

“殷。帶涂堡主去長門。”

殷幽幽一眼自家主子，心里暗暗一嘆，低頭拱手，“喏。”

涂伯善帶著人走了。

淳于焰邊的侍從，一個個垂頭耷眼地讓到三丈開外。

安靜的，腹誹。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一個世子，離開花溪就恢復正常，回到花溪就犯魔怔。

只要到馮十二娘，人就瘋了。

“馮十二。”淳于焰睨向馮蘊冷淡的臉，沉默片刻，低笑出聲，“可有想我？”

馮蘊冷颼颼剜他一眼。

給他一個“自行會”的眼神，角抿，半個字都懶得說。

淳于焰輕眼尾，音戲謔而涼薄。

“無妨，你不想我，我想你也一樣。”

“世子。”馮蘊語氣清淡，極為誠懇地道：“我在等我夫君。”

“我知道啊。”淳于焰輕倦地笑，“我也在等你夫君。”

馮蘊：“……”

淳于焰靠近，與并肩站在風口上，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火，長指輕著手上的翠玉扳指，悠然而立。

他不說話。

馮蘊也不開口。

寂靜半晌，淳于焰垂下手。

指尖有意無意地過馮蘊的袖。

見沒什麼反應，又得寸進尺，慢慢的，蛇一樣靠近的手。

“世子。”馮蘊退開一步。

不說話，就那麼涼涼地盯住他。

目不算嚴厲，卻看得淳于焰心里發寒。

就好像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而他，僅僅只是逗一下。

比起當初對他做的，可謂小巫見大巫了。

他冷笑，“如此小氣！馮十二，你就不能給我這個夫一點臉面？”

馮蘊仍然盯著他，不說話。

淳于焰的氣勢漸漸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幽怨。

“你是當真不怕得罪我？馮十二，得罪我，后果很嚴重。”

馮蘊平靜地道：“我從不想得罪世子，一直以來，都是世子欺人太甚。”

淳于焰沉下眸子，“我何時欺你？”

“你說呢？”馮蘊淡淡地道：“一開始以找蓮姬為名，對我圖謀不軌，待弄清我非蓮姬，真正的蓮姬也找到了，還要糾纏不休……”

淳于焰失笑，“你以為我糾纏你啊，要不是你奪我清白……”

話說一半，他想到侍從離得不遠，又咽下去。

要讓旁人知道他除了馮十二就不行，臉面沒法擱。

他低下頭，湊近馮蘊，笑問：“我都長好了，你不想看看？”

長好了，什麼長好了？

馮蘊愣了一瞬，才從他揶揄的目里看出來，這不著調的家伙說的是什麼。

幸好是已婚婦人，要是個黃花大閨，不得讓他臊死？

仰著頭，“早知如此，我的翦水就該狠一點，索閹了你了事。”

淳于焰俊的眼瞳里，流微閃，一晃而暗。

“要真是如此，我就謝謝你了。一刀了去凡，總比平生漣漪，卻不得用，要強上許多。”

馮蘊：“……”

站在道中間，跟這個瘋子扯這些做什麼？

默不作聲。

淳于焰角往下一彎，瞥著的臉，“馮十二，始終棄，你的良心不會疼嗎？”

馮蘊眼觀鼻，鼻觀心。

冷不丁冒出一句，轉移他注意力。

“蕭三來了。你當真不回去，瞧瞧熱鬧？”

淳于焰一怔，隨即低低發笑。

“看看你作的孽。又一個討債的男人來了。說吧，除了蕭三，還有誰，我承得住。”

馮蘊揚眉，“我沒跟你開玩笑。”

淳于焰看正經模樣，角噙起一笑。

“蕭三和咱們大兄是結義兄弟，大兄婚，他來相賀，不是常理嗎？這有什麼……哦，不止他來，馮家人也來了？馮十二，你很頭疼吧？”

馮蘊眼神微凝，淡淡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頭疼什麼？”

淳于焰輕笑，低低道：“我可以做你的兵，做你的土。只要你開口……”

“不用。”馮蘊抬眸，“世子不找我麻煩，我便多謝你了。”

說著朝淳于焰長長一揖，直起便道：

“小滿，我們走。”

淳于焰看背影決絕，寬袖一甩，“不等咱們妄之了？”

馮蘊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

今日的花溪，匯集了各方名流，世家貴族，從村東到村西，再到碼頭的街面，比過年還要熱鬧。

馮蘊走得很慢。

淳于焰騎在馬背上，默默相隨。

小滿回頭看一眼，“娘子……”

“別回頭，不管他。”

“哦。”小滿看著馮蘊的臉，“娘子，小滿能不能幫到你什麼？”

馮蘊面無表，“讓我靜靜。”

小滿撅一下，啞了聲。

每次娘子有心事的時候，都會一個人獨，能陪在邊的，只有鰲崽。

小滿這個時候，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

要是大王在就好了，大王總是有辦法，也可以和左大哥說說心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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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可大王為什麼還不回來啊？

小滿漸漸也有些焦灼，默默陪著馮蘊，還沒到長門就被大步趕來的阿萬擋住了。

“娘子。”

這麼冷的天，阿萬額頭卻顯浮汗，呼吸也是急促得不行。

“莊子里來了客人……”

馮蘊抬眼，沒。

阿萬道：“大滿，哦該說花滿夫人才對。來莊子拜訪娘子，還有娘子的父親和后母，帶著弟妹，也來了……那陳夫人氣勢洶洶的，進門就找要找妾的麻煩……好在，溫將軍匆匆趕來，把陳夫人帶走了，這才沒有當場吵鬧起來……”

又低著頭，“溫將軍大喜，妾方才不對，不該出言激怒。”

“不關你的事。”馮蘊道：“你不激，也會怒。”

“哦。”阿萬松口氣，“那娘子，你如何是好？”

跟小滿一樣，也為馮蘊著急。

百善孝為先，娘子可以打陳夫人一次，不可能再打一次，何況這次還有的親爹在……

這些大人，一個就很難應付了，何況一來就是一群？

“沒事，齊齊整整的才好。”

馮蘊輕描淡寫地一笑，加快了腳步。

回到莊子里，果然只有大滿和馮敬廷，以及馮貞和馮梁兩個孩子在等。

“長姊——”大滿看到，下意識地站起來，激得手指發，差點打翻了茶盞。

馮敬廷也是雙眼含笑，一副慈父的樣子。

“十二娘，你可算回來了。”

馮蘊一笑，草草朝馮敬廷行了一禮。

“時辰不早了，府君請回吧。”

馮敬廷眉頭蹙了起來，“阿蘊，為父大老遠從并州過來……”

馮蘊：“所以早些回去歇著，明日大兄的婚禮，府君還要喝媳婦茶呢，可別丟了大兄的臉面。”

馮敬廷被堵得啞口無言。

“阿蘊，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諒為父？”

馮蘊微微凝眸，盯著委曲求全的一雙眼睛，淡淡掀，“你讓長河水倒流，安渡城不破，我的阿母活過來……我便原諒你。”

馮敬廷唉聲嘆氣地帶著馮貞和馮梁走了。

大滿留了下來。

“長姊……”

剛一出聲，馮蘊便冷冷地截住。

“你們先下去。”

屋子里的仆從，包括大滿帶來的宮人，足足有七八個。

聞聲，小滿盡管有滿肚子的話要說，還是聽話地默默退下了。

齊宮的仆從不。

直到大滿出聲，“你們退下。”

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靜下來。

大滿走到窗邊將帳幔往里用力一拉，然后轉，撲通一下跪在馮蘊的面前。

“娘子，大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