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查什麽，但是最上麵，清清楚楚印著三個字——

“溫楚淮”。

而傅知越的印象裏，常規的檢好像沒有這張單子。

“你在幹什麽？”

清冷帶著點疲憊的聲線自他背後炸開。

傅知越後背一僵，拉著文件的手下意識鬆開了。

溫楚淮走過來，看看傅知越，又看了一眼自己敞開口的公文包。

他什麽都沒說，但傅知越能覺到，溫楚淮上的刺已經豎起來。

溫楚淮拉上公文包的拉鏈，轉就走。

還沒抬腳，手臂就被傅知越抓住了。

“哥，”傅知越問他，“你……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溫楚淮沒吭聲。

他剛吃了藥。

出來就看見傅知越沒在餐桌邊上吃飯，反而站在沙發跟前，好像在對著什麽發呆。

沙發上，有他的公文包。

公文包裏，有他化驗的通知單。

溫楚淮忘了，他下車的時候，車鑰匙扔進包裏，有沒有把包拉上。

他不想讓傅知越看到那張通知單。

傅知越的太濃烈，濃烈得太過了，就容易傷人。

溫楚淮自己就是醫生。

他日日在醫院裏，見慣了生老病死。

他知道這種病熬人。

熬自己，也熬親人。

熬到最後，病人了一副骷髏架子，親人熬得傾家產，本無歸。

親人，這輩子的溫楚淮已經不指了。

唯有一個傅知越。

小孩子一熱上頭的勁，什麽都願意做，可冷靜下來以後呢？

如果他臨死之前，還是不能還沈老師一個公道，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龔德換一個領域，繼續風生水起、隻手遮天呢？

以後傅知越的那麽多年，是不是都留著悔恨，為什麽要救他？

溫楚淮不知道。

但後事，他不能不考慮。

他不想等有一天，他已離世多年，蒼蒼白發的傅知越回憶起和他的十二年，最終歸於一句——

【早知道不該救他的。】

溫楚淮這輩子，早就被糟心事磨得沒了什麽知能力，隻有這一句。

溫楚淮想，如果人真的有靈魂，聽到這一句，靈魂大概也是會瘋魔的。

所以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有一天真的要走，他也想安安靜靜，一個人麵麵地走。

孑然一，幹幹淨淨。

溫楚淮把手臂從傅知越手裏出來，還是淡淡的，“沒事。”

“哥！”

“……”

“你出什麽事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傅知越的聲音裏帶著哀求。

就像沈老師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傅知越也總是纏著他，一遍一遍地問：“哥，你們的實驗室到底怎麽回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溫楚淮閉上眼睛，就連原本歡快的大黃也到氣氛的凝重，不再跑，自己找了個角落躲起來。

他越是這樣，傅知越越急。

急到忘記了溫楚淮還躲著他，上去就握住了溫楚淮的手肘。

他覺到溫楚淮狠狠打了個哆嗦。

傅知越下意識鬆了手。

“哥……”

“什麽事都沒有，”溫楚淮咬牙咽下一聲悶哼，睜開眼睛，“別自己嚇自己。”

他說完，抬步就走。

被傅知越捉住肩膀，沒費多大力氣就拽回他麵前。

傅知越上手就要撕溫楚淮的服。

“傅知越！”

過去的不堪卷土重來。

公文包墜下，溫楚淮還能的那隻手抬起來，狠狠在傅知越臉上。

鮮紅一個掌印。

“你發什麽瘋？！再發瘋就給我滾出去！”

傅知越果然不了。

他耷拉著腦袋，像被主人打出家門的小，一雙眼睫漉漉的。

溫楚淮是真被胃裏的悶痛磨得沒了脾氣，傅知越剛剛攥住的又是他的那一塊，疼得溫楚淮了力。

可到底沒忍心讓傅知越這麽落魄下去。

“什麽事都沒有，”溫楚淮吐出一口氣，似是安，“你去洗澡，洗完澡……”

溫楚淮頓了頓。

窗外，陸續有煙火炸開漫天星塵。

桌上，團圓飯吃到尾聲。

溫楚淮說：“洗完澡如果想留下，你就留下。”

這是溫楚淮的讓步。

他本以為這樣，傅知越會安分一點。

可傅知越隻是著他。

他避開了剛剛握住的手肘，不容置疑地攥住了溫楚淮的手臂，紅著眼眶去扯溫楚淮的袖子。

“傅知越！”

溫楚淮怎麽也沒想到這種時候，傅知越還是這樣。

“你他媽給我放開！”

“給我滾出去！”

溫楚淮抗拒，下手也不輕，傅知越就默默挨著，一步一步把溫楚淮到死角。

“哥，你跟我說你怎麽了……”

“什麽都沒……”

“嗤——”

袖子從袖口被撕了兩半。

傅知越用蠻力扯開了飾太平的料，那一大片青紫就暴在傅知越眼前。

真的很大一片。

大到溫楚淮手去捂，還是會有淡青從邊緣出來。

“傅知越！”

溫楚淮連名帶姓，三個字咬牙切齒。

恨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眼前的人本不是什麽純善的狗崽子。

“滾出去……”

可傅知越不滾。

他去拽溫楚淮的手。

溫楚淮本就不剩多力氣，被他纏了這麽久，傅知越很輕易就拽開了。

青紫在冷白的手臂上格外嚇人。

“哥……”傅知越愣愣的，對著那一塊，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怎麽會這樣的？”

溫楚淮眼簾垂落，“沒事，常規檢，了個。”

“你騙我。”

“……”

“你以前檢不會弄這樣的。”

“……”溫楚淮想，長大了的傅知越，不如上學時候好騙了，“的真空管有點問題，多了一點。”

往往就是這種半真半假的謊言最難拆穿。

真空管的確有問題，針紮進去，半天管子裏沒靜，嚇得護士以為溫楚淮稠到不出來，又換了個人來接手。

後來懷疑可能是管子出了問題，把針拔出來的那一剎那，都往外呲，下雨一樣落了一桌子，嚇得護士連連給溫楚淮道歉。

可的多不是這個原因。

但傅知越沒察覺。

他畢竟不是這個專業的，這麽見的況他不懂。

“那、那你包裏那張……”

“醫院部人的檢查單，”溫楚淮很平靜地扯謊，“跟你們外麵來檢的不太一樣。”

“可是……”傅知越困，“你們醫院原來部人檢都是直接上傳電腦的，你從來不打印紙質的往家裏帶……”

“嗯，醫院製度改了。”

“……”

溫楚淮就這麽平心靜氣地回答了傅知越所有的問題，末了還要反問傅知越一句，“還有疑問嗎？”

問得傅知越訥訥的，把撕兩半的袖子蓋在溫楚淮手臂上，“對、對不起，我以為……”

“別總多想。”

溫楚淮丟下這四個字，繃的神經稍稍鬆懈。

他撿起地上的公文包，準備拎回臥室之際，聽見傅知越在他後，小聲跟他確認，“哥……我還能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