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初的時候,薄老夫人病倒了。
聽說是正在門外和張媽一起除草的時候暈倒的。
在醫院檢查的時候,他們都沒怎麽太過在意,還以為是低糖高之類的病,所以當結果出來時,都慌了神。
食道癌,晚期。
薄老夫人已經年逾八十多,像這種歲數的病人,醫生一般會建議他們保守治療,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病人也經不起幾次手。
這種時候,還是多幾天福,最為妥當。
簡楠剛買了點吃得過來,正遇上張媽端了熱水盆出來換水,和坐下聊了。
“當初您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想起那次在老宅外看見張媽抹淚的形,好像曆曆在目。
“是……老夫人夏天的時候就查出來了,那時候已經是晚期,治不好,所以就不讓我告訴你們。”伺候老夫人一輩子了,說是主仆,其實更像是親人,又超於親人。
老人總是這樣,擔心他們這樣,或是擔心他們那樣,覺得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從小到大,薄好像就是薄,一直在生命中扮演著的角,會幫教訓欺負的小叔叔,又因為是家裏唯一的孩兒,什麽好東西都要給留著。
明明自己都三十多了,但每次一回老宅,餃子和水果一定是自己第一個先吃先嚐,沒有,而薄老夫人就是的。
“薄,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薄老夫人看著手裏的便當,壑縱橫的臉上彎起了許多褶皺,聲音虛弱:“楠楠呀,你怎麽又給我買這些東西,我吃不了都浪費了。”
這些天進食越來越,幾乎吃半碗粥要吐一多半,隻能靠營養來維持正常的需求。
簡楠強笑著,鼻頭微酸搖頭:“等會兒星辰下學過來陪您一起吃,沒什麽浪費不浪費的。”
老人家最喜歡小孩,一聽自己孫子待會要來,雙眼中更是慈。
後來薄靳席一家來了,小家夥蹦蹦跳跳地來,一祖一孫和和地把那碗赤豆糊圓子給喝了。
蔣奕依共太強,看不得這些,在外頭抹了半天淚。
“靳城他……還是不願意來嗎?”張媽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簡楠斂眉:“會來的。”
老夫人住院兩個星期了,薄靳城一次都沒有來過,即使每次都來接,卻一次都沒有進來過。
聽張媽說,他們兩人上次鬧得不太愉快。
也是,薄靳城和誰能鬧得愉快?
下午,男人來門口接了,簡楠打電話讓他進來,對方卻直接掛了。
也不走,就坐在薄老夫人邊待著,一待就待到了晚上,老夫人笑:“楠楠,別跟他一樣犯倔了,回去吧。”
“沒事,我今晚和您睡。”笑笑反握住老人的手。
薄老夫人歎了口氣,眼裏都是惋惜。
晚上送來的陪護餐是小米粥,喝完覺跟什麽都沒吃似的,簡楠在旁邊的超市裏買了袋麵包,正坐在外麵啃的時候,薄靳城來了。
他站在的斜上方,擰著眉:“別吃這個了,帶你去吃點別的。”
簡楠沒抬頭,又塞了口麵包:“你要是進去看看,我興許就聽你的了。”
“楠楠……”薄靳城深吸口氣,“聽話,跟我回去。”
“的狀況越來越差。”今晚已經咳了,這不是個好征兆。
男人沒再開口,卻也沒地方,臉鬱,不知道在想什麽。
“嘩啦——”
病房的門被從裏麵拉開,老人步履蹣跚地走到了門前,淡淡地笑著:“靳城,進來陪我說說話吧,就這一次。”
這是薄靳城印象中,第一次這麽溫地自己靳城。
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話到了邊,卻隻化一個“嗯。”
老人進去的影很慢,拖著個重重的輸瓶,又因為怕他等急了就走得很快,雙搖搖晃晃,像是快要摔倒了似的。
好像之前也沒這麽瘦弱,怎麽就突然變這樣了?
薄靳城抿,上前扶了把:“慢點。”
薄老夫人怔了怔,雙目含笑地坐下,費力咳了兩聲,問:“吃飯了沒?”
“還沒。”
“那等會兒帶楠楠出去吃點好的。”薄老夫人又像是忍不住了,終於說,“我知道你還怨我,怨我當初把你送去那個地方,可我……”
“如果是說這件事,就不用了。”他打斷,要起。
“靳城,就聽我說這一次,以後我不會再說。”
老人頓了頓,確認對方沒走,才慢慢呼了口氣,像是在回憶什麽,笑著說了:“當年你爸走得早,多人都盯著咱們薄家的產業不放,你大哥又不是那塊材料,我當時要不是迫不得已,誰會舍得自己的孩子在那種地方……”
……
薄靳城走出來時,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了,人彼時累地坐在外麵的等候椅上已經睡著了,手裏還抱著個麵包袋子,顯然是沒找到垃圾桶扔。
因為這幾天在醫院照顧老夫人的原因,簡楠又沒怎麽化妝,幾乎連頭發都沒太梳整齊,鬆鬆散散地掛在耳朵上,左右各下來許多碎發,麵白皙,睡得也不太安穩。
他徑直走過去,從手中把垃圾袋拿走,蹲下,再將頭埋在人的肩上。
簡楠醒了,看見肩頭的他時微怔,手拍了拍他寬厚的脊背。
“小叔叔,還好嗎?”
半晌,啞的聲音才傳來:“走了。”
簡楠渾一震。
雙眼突然不控製的掉下淚來,沒有說話,隻是將他更用力地抱住,像是在安小孩似的輕輕拍拍他的背。
不知何時,到自己的肩頭一陣熱,久久。
病房裏靜謐地掉針可聞,氣息聲響全無,病房外的走廊也安逸的隻有他們的呼吸聲,伴隨著秒針滴滴答地轉聲,時間飛逝流轉,一切曆曆在目。
老人笑著給夾餃子,替教訓薄靳城的畫麵似乎還在昨天。
可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世界上隻剩一個人知道這些。
男人再抬眼,已經恢複了那份冷淡,漆眸炯炯,用力吻下的,要將拆腹中的刺疼。
“楠楠。”
“嗯。”
“還好我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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