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廷來花溪多天，馮蘊就晾了他多天。

他其實很想跟馮蘊和好如初，這也是皇帝給的命令。可那天陳氏去長門鬧了一通，撕碎了他們父的最后一溫，馮蘊從此再沒理會過。

聽說馮蘊請他去安渡，還有厚禮相贈，馮敬廷欣喜若狂。

臨行前，他讓陳氏備了一份厚禮。

“親家姐姐在府里，我空手去見不得人。”

陳氏不滿極了。

不想讓他們父相，共敘天倫。

可是馮敬廷不讓去，上次跟馮蘊鬧那樣，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好的，也沒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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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敬廷笑逐開的進了裴府，一眾仆從見到他，都恭恭敬敬地問安。

他腳底下有點飄了。

好歹也是親生兒呢。

兒得了尊榮，怎得了父親？

十二娘本就是弱子，極是盼父親的關，也是先前被陳氏氣得狠了，才會冷著他。

這不，氣消了，來盡孝了……

馮敬廷被請花廳坐下。

沒有人來接待，也沒有人理會，只有個仆從笑盈盈地道：

“府君小坐，王妃尚在午睡，小人不便打擾。等王妃醒來，就會來見府君。”

“無妨無妨。”

馮敬廷滿臉堆笑。

哪怕是裴府的一個仆從，他也不能無禮。

仆從退下了。

馮敬廷這才發現沒有上茶，也沒有果點。

馮蘊不出來接待他這個親爹便罷了，裴家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更要命的是，連個火爐都沒有，花廳里冷冰冰的，窗戶大開，臘月的天，冷得刺骨。

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

馮敬廷從未坐過這麼久的冷板凳。

他關上窗戶，在花廳里呵著手，走來走去，整個人快要凍一冰棱子了，外面終于傳來馮蘊的腳步。

馮敬廷趕整理襟。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見自己的兒，他也要小心翼翼了……

“十二娘，你可算來了。”

馮蘊邁過門檻，穿著厚厚的裘氅，手上捂著湯婆子，云淡風輕地道：

“冬日鬧春困，睡得久了些，父親久等。”

馮敬廷看著的臉。

“十二娘說，備了大禮給為父，不知是什麼？”

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子又冷，也不轉彎，見面就單刀直。

馮蘊挽，“價值兩萬兩黃金的大禮。”

神地笑了笑，朝背后看一眼。

“帶上來吧。”

金雙和銀雙被侍從帶了上來。

從昨夜關柴房，到今日已近黃昏，們水米未進，哭腫了雙眼，看上去極是憔悴……

可佳人容，仍是讓人眼前一亮。

馮敬廷意外地問：“十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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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何意？”

馮蘊莞爾，“盛世紅萬兩金。一個一萬兩，我這可不就是孝敬了父親兩萬兩黃金？”

馮敬廷脊背冒汗。

“這不妥。”

在兒面前，他得端住面。

何況家里還有陳氏那個母老虎，他如何敢收下？

“十二娘的孝心，為父心領。只是……為父一把歲數了，沒那些心思，只怕要拂了你的心意了。”

馮蘊瞄他一眼。

四十出頭的年紀，又慣是養尊優，馮敬廷不僅樣貌看上去不老，還有一副俊逸的容貌，人到中年，仍然風度翩翩……

不想，阿母當年可是因這一副好皮囊，才瞎了眼的？

“阿父。”馮蘊收回了笑，目冷冷地盯住他，說得冷冽異常，“這二位佳人逢世，六親無靠，阿父不肯收留，那便活不了命了……”

一語雙關。

馮敬廷聽出了話里的威脅。

金雙和銀雙亦然。

馮敬廷想的是，十二娘送兩個侍，是為惡心陳氏。

要是他不肯收下，父想必就沒得做了。

金雙銀雙聽到的卻是——們不跟馮敬廷，只有死路一條。

馮蘊會殺們。

一定會。

“求府君收留。”金雙率先跪下。

人兒就那樣直地跪在馮敬廷面前，微微仰頭，淚楚楚，凄哀委屈的過人容，花朵染霧似的展在馮敬廷的面前。

銀雙也隨即跪下。

“懇請府君收下我姐妹二人，我們必會好好侍候……”

馮敬廷腦子里突突作響。

天人加。

他這一生，見過人無數。可仍是不免被雙胞胎姐妹這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得心弦彈。

“這……這……”

他有些無措。

心知不妥，又沒有力氣反駁。

馮蘊順水推舟，“那就這麼定下吧，為免夜長夢多，兒做主，給阿父和兩位侍妾辦一個合婚宴。”

這個夜長夢多，指得當然是陳氏。

金雙和銀雙心頭大震，變了臉。

馮敬廷尷尬一笑，雙頰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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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紀佑背對著花廳的方向，雙眼紅得兔子似的。

左仲默默走近他，“你都看到了。是不是覺得……可惜？想讓王妃將賜予你？”

紀佑搖頭，“我只恨自己……眼瞎。”

他沒有回頭看左仲，倉皇逃離。

左仲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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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給父親辦婚宴，屬實是一樁荒唐事，可馮蘊辦得很是正經，讓文慧在玉堂春里準備了幾桌酒席，又讓應容為馮敬廷和金雙銀雙準備了一喜服，等事都辦妥當了，這才派人去請溫行溯和濮漪，以及馮家那一家子，前來赴宴。

陳夫人接到消息的時候，很是古怪。

什麼樣的喜宴，馮蘊會請啊？

“我不去。”思忖一瞬，斷然拒絕。

“除非馮十二娘，三跪九叩到我面前來磕頭賠罪，不然這輩子，休想讓我再給一個好臉。這不孝的名聲，背定了。”

前來傳話的人，是葛廣。

聞聲，臉頰的了一下。

“我們王妃說了，這喜宴旁人可以不去，夫人是務必要去的。”

陳夫人斜著眼睨他。

“怎麼，我不去人家還不辦了怎麼的？”

葛廣道：“夫人不去，就喝不上主母茶了。”

主母茶？

陳夫人怔忡片刻，仍然有些糊涂。

“你這小廝，在說什麼胡話？”

葛廣決定讓更明白一點。

“府君在安渡覓得良緣，與兩位佳人投意合，已決定要抬回府里做姨娘，也好侍候夫人……”

“什麼？！”陳夫人倒提一口氣。

在去安渡的馬車上，陳夫人便在馮瑩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哭自己所托非人，哭馮敬廷不是個東西，哭馮蘊欺人太甚。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除非我死！”

陳夫人會來玉堂春鬧，馮蘊早有準備。

玉堂春門口，孔武有力的梅令部曲，足有二三十個，一字排開，看到陳夫人和馮瑩過來，齊聲大喝。

“夫人里面請！”

陳夫人子一抖。

這哪里是待客？分明就是威懾。

可豁出去了，拼著老命不要，也決不能讓馮蘊得意……

“我陳氏，從未讓人如此辱過。”

氣恨得咬牙，而馮敬廷在玉堂春被人待若上賓，又有佳人在側，早已沒了起初的顧慮……

陳夫人進門就哭，哭完拉著他就走。

“你跟我回去，我便當著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否則，我們夫妻就算是走到盡頭了。”

馮敬廷起初還是有些心虛，弱弱地安。

“兩個侍妾罷了，不值得你怒。你是主母，應是要大度些的。你看看，臺城哪個世家大族沒有侍妾的？”

“不行！”陳夫人咬牙切齒，“旁人是旁人，你是你！”

馮敬廷看蠻橫，沉下臉來，“陳氏，你怎生這樣不講理？這是阿蘊孝敬我這個親爹，我要是拂了的心意，父還做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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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馮敬廷，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虧你說得出口。兒送侍妾給親爹，真是子倒杵，天下奇聞……你丟得起這個人，我丟不起。走，你跟我回去！”

說著便撒潑，要拽走馮敬廷。

拉拉扯扯間，馮敬廷耐心用盡，猛地拂袖將甩開。

“你忘了你給我兄長送的兩名侍妾了？做弟媳的給大伯哥送人不丟人，兒孝敬親爹，怎就丟人了？”

陳夫人怔住。

看著馮敬廷冷冰冰的臉，驚愕半晌沒有出聲。

馮敬廷變了。

有了馮蘊這個兒撐腰，又有裴獗那樣的婿，他是覺得腰桿了？竟然跟說這樣的話。

“好哇……”陳夫人鐵青著臉，“原來記恨著這事呢。我給大伯哥送人，我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想讓他多提攜提攜你這個窩囊廢！”

一聲窩囊廢，可算把馮敬廷的自尊心下來了。

他最痛恨的便是旁人他窩囊廢，說他是靠著兄長的蔭庇才謀得一半職……

“陳氏，那是我的親哥。我們一母同胞，有沒有你，他都會提攜我。反倒是你，一個做弟媳的人，往大伯哥屋子里跑，知道的，說你是為了兩房的和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賣弄風……”

“你！”陳夫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馮敬廷，“你瘋了？馮敬廷，你瘋了不曾？”

馮敬廷這輩子郁郁不得志，在馮家也了不氣，話趕話到這里，他也豁出去了，雙眼冷颼颼瞪著陳夫人。

“今兒你要肯給我個臺階，乖乖喝了主母茶，那我們仍做恩夫妻。你要是不愿，拂了我跟我兒的臉面，我便……休了你！”

陳夫人倒退一步，面煞白。

馮瑩趕上前扶住，只看到母親淚如雨下。

“阿父……”馮瑩旁觀了這麼久，終于開口，“我做兒的，本不該手父母的事，可阿父……這也太鬧笑話了。回頭陛下問起，可讓我怎麼說啊。”

馮敬廷看到，也氣不打一來。

“陛下未必還管臣子宅的事？別拿陛下唬我。趕扶著你娘去把臉，整理下裳。”

他說著便轉了。

金雙就站在門扉邊上。

是馮蘊派過來的，手上端著果點。

馮敬廷看到，笑一下，“你怎麼來了？”

金雙垂頭。

知道馮蘊就坐在屏風后，看著。

“府君……”金雙垂眸，低低弱弱地道：“妾聽到吵鬧聲，想來向夫人賠罪……”

“別怕。”馮敬廷溫聲語，“與你無關。”

金雙眸子微垂，“幸得府君垂。”

看著他二人并肩離開，陳夫人只覺得氣上涌，一把抓住馮瑩的手，眼前一黑，慢慢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