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許芳菲主攬下洗碗的活,喬慧蘭見拗不過兒,便只好由著小丫頭去。自己則進了外公的房間,開始幫老人翻做按。
“爸,這力道合適嗎。”
“合適合適。”外公咳嗽兩聲,忽然說:“慧蘭,菲菲開學就念高三了吧?”
喬慧蘭練地拍打著老人的四肢,讓保持通暢,沒一會兒額頭上便已經滲出細的薄汗。回答:“嗯。”
外公靜默了會兒,又道:“你之后找個時間回趟老家,去農村信用社把我存的五千塊錢取出來。”
喬慧蘭困:“取那個錢做什麼?”
“菲菲明年六月就要考大學,到時候第一年的學費,我來給出。”外公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定什麼定。”喬慧蘭用力皺眉,“那是你存了一輩子的棺材本兒,能嗎?”
“不那個錢,你上哪兒給菲菲湊學費?”說到這里,蒼老疲乏的面容爬上憂,“就算學費你能想辦法借到,去了外地,每個月還要吃飯還要生活,你還得張羅的生活費,路還很長,一切都不容易啊。”
喬慧蘭頭埋下去,不顯緒地說:“還早呢。你安心養你的病,其它什麼都別心。”
“我能不心嗎?”外公沉沉嘆出一口氣,“你心疼你的兒,我也心疼我的兒。”
喬慧蘭給外公按的作猛地一滯。半晌,才道:“爸,總之這次你得聽我的。我就算是去賣賣腎,也堅決不會你的棺材本。”
兩人你來我往爭論不休,都沒發現門外那道纖細人影。
許芳菲站在屋外,沉默地聽著兩個至親為自己將來的學費起爭執傷腦筋,心里五味陳雜,難得像生吞了一粒蛇膽,齒舌尖都漫開了苦。
回到房間,許芳菲反手把房門關,背靠上去,在黑暗中怔然發呆。
良久,抬起雙手重重抹了把臉,又轉過,重新走出去。
喬慧蘭已經給外公按完。正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支筆正在記賬,聽見腳步聲,筆尖一頓,抬起頭。
“媽。”許芳菲說,“你覺不覺得,大伯媽說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喬慧蘭表里流出茫然,然道:“大伯媽的什麼話?”
許芳菲:“對我們家來說,我報考軍校是最好的選擇。”
喬慧蘭聞言,緩緩放下了手里的筆。眉宇間的神忽然變得有些復雜。定定看著不遠的兒,好一會兒才招招手,道:“菲菲,來。”
許芳菲走過去,握住媽媽的手,坐在了旁邊。
耳畔垂下幾絨絨的碎發,喬慧蘭滿眼憐,替將發捋到耳后,輕聲說:“對我們家來說,軍校是最優選,可對你個人呢?”
許芳菲怔然。
喬慧蘭說:“媽知道你懂事。你報考軍校,是可以為家里節省下一大筆開銷。但是菲菲,我都去打聽過了,念軍校很苦,全封閉式管理,起早貪黑,心都累,不適合孩子的。”
許芳菲搖頭,不贊同:“男孩子可以做的事,孩子也可以。男孩能吃下的苦,孩為什麼就吃不了?”
喬慧蘭不贊兒報考軍校,其實就是單純怕辛苦遭罪。無奈文化水平不高,也笨,無法給出更有力的說辭勸許芳菲,這個話題只好暫且擱置。
*
翌日一早,許芳菲起床就跟喬慧蘭說了下午要出門的事。
喬慧蘭正彎著腰蹲在門口換鞋,隨口問:“去哪兒呀?”
許芳菲沒有瞞,一五一十回答喬慧蘭:“那個鄰居哥哥說他有兩張畫展的票,可以帶我去看看。”
喬慧蘭一時沒回過神:“哪個鄰居哥哥?”
“就是之前幫我們修過水管的那個鄰居。”
“哦,3206的小伙子。”樓下那個年輕人熱心善良,幫過喬慧蘭母兩不忙,喬慧蘭對他印象一直不錯。便點點頭,笑說:“去吧,晚飯之前回來。”
照顧外公吃完午飯,許芳菲洗了碗收拾干凈廚房,出來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便不敢再耽擱,干凈雙手,回房間下睡,換上一件短袖和一條牛仔。
換好之后照照鏡子。
鏡子里的孩長了一張小巧白皙的臉,看著就教人舒心。但,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兩邊眼睛的下緣,黑眼圈若若現,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蔫兒。
許芳菲瞪著鏡子看了會兒,又拿出一發圈,將濃長發攏到一起,在腦后綁了個馬尾。
再照鏡子,果然清爽神許多。
對自己滿意地笑笑。
*
喜旺街9號院大門附近,一個老大爺坐在自家的雜貨鋪收銀臺里,正閉著眼睛曬太,優哉游哉。
鄭西野人正好走到雜貨鋪跟前,翻出煙盒一瞧,確實沒煙了。他轉走進雜貨鋪,沒等他說話,收銀臺的大爺卻先開腔。
大爺眼也不睜地說:“香煙還沒補貨,很多都沒了。”
鄭西野掃了眼空了八的煙柜,問:“有哪些?”
“只有玉溪和黃鶴樓。”
“拿一包黃鶴樓。”
大爺這才不甚愿地掀開眼皮,從煙柜里出一包黃鶴樓,抬手丟給鄭西野。
鄭西野接過煙,給錢走人。
正午剛過不久,附近居民大多都在家里睡午覺,平時熙攘破舊的街道冷冷清清,連街坊四鄰的罵聲都消失了,只有一太火辣辣地懸在頭頂,曬得人渾發懶,好像干什麼都提不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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