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蠟燭滅了,一片深深中,只能遙遙看見那塊高懸的“敬天憫人”的牌匾。
他行了禮后,一句話都不說地轉就走,張夫人滿心疑,想喚住他多問一句,卻忽地覺得他的背影有些眼,一時竟忘了開口,就站在原地,眼瞧著他消失在了柳絮紛飛。
*
第二日刑部與典刑寺同開公審,落薇與宋瀾并坐審席北邊的古畫屏風后。
為免偏頗,帝后循例并不需親臨,來也是高坐堂后,鮮直接干涉。
審席前,刑部尚書、史中丞與典刑寺卿三人并列,左側便是宋瀾就此案親命的侍史葉亭宴和臨時委任的常照,右側是玉秋實與政事堂中吏、工二部的主事員。
明帝執政時期,曾有一場著名的變法,而后變法擬定的《削花令》雖被廢,“慎刑”的規矩卻傳了下來,是而遇此類極有可能連坐的大案,總要皇帝并政事堂、三司、六部中三品以上的員俱議。
待林召與那馴馬人被提上殿來,眾人俱是一驚,只見林召雖然背上有些杖責傷痕,但也只是約了些來,而那馴馬人遍污,雖能勉強跪伏,確是傷得重了。
林召剛到堂下,便朝上哐哐叩首,大哭道:“陛下,冤枉!”
主審的典刑寺卿便喝道:“刑犯噤聲!”
大胤刑律中規定拷囚有時限,二十日只許杖一次,林召和馴馬人沒有落在刑部和典刑寺獄中,而是被朱雀拷去,本就不合法典,現如今模樣,又明白昭示,朱雀審問,并不依照律例行事。
有個肅立的諫當即便有些忍耐不住,若不是皇帝不在臺前,怕是要立時上諫言。
他同僚連忙拉住了人,以眼神示意今日不可擾了公審,就算行諫,也要等到來日早朝上去。
落薇瞥了宋瀾一眼,見他神如常,毫不覺有何不妥。
宋瀾未必不知林召輕狂,恐怕不敢妄行此事,但他總要比旁人多想一些,譬如林召從前的諸般行徑是否只是為了今日之事作掩護?倘若如此,這便該是個金石一般的人,恐怕遭了刑訊也無用。
這樣想來,還是審問那份低微、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馴馬人更方便。
宋瀾進資善堂的時日晚了些,因為得了宋泠的看護,也未被資善堂中諸位先生以“違拗律法”之名責打過,是而對于諸位史、諫持法典的嚴苛便沒什麼覺。
落薇微不可聞地嗤了一聲。
典刑寺卿開始依照律例問起話來,林召便道上場只是近日于一道頗有進益,想要搶個彩頭好風些,誰料那馬突如其來地發了狂,他措手不及。
馴馬人便哭訴只是依職上場救人,哪里想到林二公子帶著他拔了那把劍,更不知曉那古劍竟然開了刃云云。
這些言語眾人已經翻來覆去地聽了許多遍,宋瀾深覺頭疼,有些不耐煩地靠在椅上。
雖說他有意借此機會封平侯出些銀錢填了虧空,但心中總是對于誰行刺殺、為何刺殺有十分好奇,皇位猶如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他深知此類事宜今后必定不會,登基以來公開遇見的第一次,總該嚴刑重罰,以求威懾。
刑部早已將那馴馬人的世來查了個底朝天——他是宮中侍衛出,早年間因犯了錯被黜落,幸而于馬頗為稔,才沒有被直接放出宮,而是貶到了暮春場。
宮對于他到底犯了什麼錯語焉不詳,據他自己所言,不過是碎了貴人茶盞這樣的小事,如今改朝換代,宮中的人都換了一批,哪里還能證明真偽。
如此形,若雙方皆是平民百姓,總能以同謀大逆論,然而林召是封平侯嫡子,封平侯又與玉秋實親近,稍有不慎便會得罪宰輔,三司反復商議,實在是不敢隨便定罪。
眼見連公審都要陷僵局,葉亭宴忽地起了,自堂前傳了一個證人上來。
第31章 流水今日(二)
這證人原是暮春場的灑掃黃門,約莫只有十七八歲,進門時瑟瑟、話都說不囫圇,待見臺上眾人,更是兩腳一,險些直接栽倒。
“小、小人給諸位貴人請安。”
葉亭宴離席過去,親自扶了他的小臂,示意他直。
那監見是他后,大大松了一口氣,結結地問安:“葉、葉大人。”
葉亭宴溫言道:“若水,不必張,當日對我說過的話,如今盡可對諸公言語,圣天子坐明堂上,必不使一人冤屈。”
落薇遠遠地瞧見那邊的常照眉頭鎖。
顯然,二人一同調查此案,這位人證,葉亭宴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
得了葉亭宴的安,那位名“若水”的小黃門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再次叩首后,聲音便不再抖得那麼厲害了:“小人若水,原是暮春場中侍馬、灑掃之人。”
上首的典刑寺卿道:“人證在暮春場刺殺大案中有何見聞,可細細道來。”
若水連忙應了個“是”,又說:“陛下預備來暮春場行獵,是而提前半月,眾人便開始清掃打理,平素常來跑馬的貴人近日也來。小人記得……這半月間,只有林二公子并幾位好友仍舊常來我,場中、打馬球,本還想到林間,只是主管不許,給推拒了。”
林召急道:“我那只是因著暮春場春獵將至,勤加練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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