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的聲音,還有些發抖,同宋瑤風時常聽見的、皇族后嗣有底氣的聲音截然不同。
聽了這句話,忽然生了些探究的興趣——說話之人分明已是怕極了,竟還有膽量吼這麼大聲。
宋瑤風示意跟隨的宮人不要出聲,隨即順著聲音來源,踮著腳尖走了兩步,。
繞過一棵合抱之的大樹,瞧見了一個有些瘦的年。
年雖然窄袖勁裝,可上的書卷氣太重了,只看一眼他背上嶄新的弓箭,宋瑤風就發現,他應該是不會箭的。
春獵云集汴都各大世家子弟,就算是習文也會來湊一湊熱鬧,倒也不算稀奇。
低頭看去,忽然發現,這年竟然被一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箭弦捆在了樹上!
他努力掙扎著,手腕已經被勒出了鮮紅的一道痕,而他面前圍了幾個飾不菲的世家子弟,正在嘻嘻哈哈地嘲笑著他。
其中一人道:“你在書院便手無縛之力,今日竟還來春獵了,怕不是你大哥又指使你去哪位大人面前賣弄筆墨,求他收你做學生?”
另一人則道:“急什麼,我哪里說錯了,你姐姐難道不是因夫家在江南鹽案中貪腐才死的?你爹爹職不高,倒知道把兒送出去斂財……”
還有一個神倨傲的年拉開了手中的弓弦,半瞇著眼睛道:“讓開讓開讓開,咱們今日便以這玉二公子耳邊那片碎葉子作賭,誰中了,便得今日林中所有獵,如何?哎唷,二公子,可不要,要是我偏了,那就不好了。”
于是眾人十分愉悅地笑了起來,被綁在樹上的“二公子”對眾人的辱無于衷,唯獨在聽到他姐姐和父親相關的言語時激起來,沉沉地嘶吼了一聲。
“你們放肆!”
宋瑤風終于按捺不住,一腳踩過方才地面上的月季花,沖到了那年近前,氣勢洶洶地喝道:“皇家獵場,欺侮同伴,以命作賭,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們是哪一家的人,沒有父輩管教麼!”
雖說個子不高,但著華貴、底氣十足,聲音又清亮,就算眾人暫且沒有認出這將兒換了勁裝馬尾的公主,還是被震懾住,一時間面面相覷。
一個嬉皮笑臉的世家子弟心大些,便先開了口,戲謔道:“喲喲喲,這是誰家兒,真是好大的口……”
他還沒說完,宋瑤風后的兩名宮人便急急地跟了過來,喚道:“殿下!”
能被喚作“殿下”的小姑娘,在麓云山中有幾個?
終于有人認出了,連忙跪了下來:“見過舒康公主,公主殿下萬安!”
那群紈绔子弟跪倒了一片,只有被綁在樹上的年還怔怔地沒有回過神來。
宋瑤風跺了跺腳,走到他后,將他手腕上的弓弦解了。
那弓弦極為鋒利,年又掙扎得用力,幾乎已經深深地嵌到了他的皮中去,宋瑤風解下來時連連蹙眉,不由“嘶”了一聲:“疼嗎?”
年點點頭,又飛快搖頭。
宋瑤風手將他耳邊的碎葉子取了下來,將那片葉子捻碎,回問道:“你們方才是要他耳邊的這片葉子罷?”
那幾人嚇得不敢說話,只好賠笑道:“都是玩笑罷了,我們哪來的膽子。”
“哦,玩笑,”宋瑤風點了點頭,又揚聲喚道,“鐘意,你去給我將這幾位小公子綁在樹上,再讓另外幾位拉拉弦,誰能將他們頭頂的簪子掉了,賞千金!若不準,便換自己上去,讓旁人來,都是玩笑罷了,想來也不會傷人的。”
側名喚“鐘意”的宮人已滿十七,是皇帝特意派來照料公主的,格平順,手極好,又眼瞧著宋瑤風長大,忠心耿耿,從來不會質疑任何一個命令。
宋瑤風忽略了后年們的求饒聲,只顧拉著玉隨鷗的袖子,帶他離開了這片樹林:“你手腕有傷,要快些尋個醫來敷藥,若晚了,怕會留下什麼病癥。”
將人拉著走了一段路,后年們的聲音已經全然聽不見了,宋瑤風側過頭,剛想再說些什麼,便聽見有人在遠遠地喚:“舒康——”
聽出是落薇的聲音,于是興沖沖地迎了過去,跑了幾步才想起來后還有個人,便回頭叮囑道:“不要再讓他們欺負你了,你不會反抗嗎?若打不過,你就再來找我!”
玉隨鷗猛地點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宋瑤風指了指遠的暮春場,示意他自己回去,不料他卻跟了過來,直到落薇出言提醒,才發現他沒有走。
“殿、殿下,”他結結地道,“我玉隨鷗,鷗就是白……”
宋瑤風急于從落薇那里聽到葉坤旁的消息,很隨意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記住啦,快回去罷。”
——說了假話,沒有記住這個名字,更不知道這是哪三個字。
那一年,宋瑤風終究沒找到機會向葉將軍請教箭,只在宮苑中尋到了和麓云山上那朵月季開得相似的花兒,在將軍匆匆離京時,找到了一個機會,將花兒塞到了他的手中。
葉坤收到那朵花,愣了一愣,隨即一句話都沒有說地將它別到了自己的頭鍪上。
他走后,落薇喚宋瑤風去習箭,總是提不起興趣,想著葉坤總有一天還會回到汴都來的,要習箭,總該他親手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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