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池公子,您考慮的怎麽樣了啊?”那不速之客遙遙喊道。
顧平蕪心尖驟疼,腳下踏空,重重摔下來,半天沒能起。
池以藍衝過來將抱扶在懷中,低聲詢問:“摔到哪兒了?我看看。”
隻臉慘白,手揪住他袖口,隻搖頭說沒事。
大風沒料到自己一嗓子喊出一樁事故來,連忙湊過去要道歉,瞧見是顧平蕪,卻微微一愕,半天沒蹦出一個字兒來。
他倒是聽說了最近池以藍和顧家千金走得近,也隻當倆人是同班所以如此。可沒料到,私下裏,池以藍竟也和出雙對。
原來他今天包了黑仔的板場,就是為了顧平蕪。大風擰著眉,心想,池以藍了解這位顧家大小姐麽?知道一年前差點弄出過人命嗎?
正走神,卻聽池以藍喊了句什麽,大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讓他救護車。
再一看,他懷裏的顧平蕪麵如紙,已經闔了眼。
雖說板場這種地方,有人傷是家常便飯,但也是小打小鬧,多數況一瓶雲南白藥就夠了,至多不過是個骨折。
黑仔還是頭一回遇到救護車大駕臨。
他忘了顧忌往後會不會影響生意,看著池以藍麵如寒霜隨車走了,隻合掌盼顧平蕪平安,否則他免不了要被池以藍那個壞脾氣“連坐”。
醫院裏,顧平蕪做完檢查,醫生找池以藍聊了一會兒,大概說明況。
池以藍回到病房時神疲憊,隨後大風推門進來,像是有話要說,被他飛來一個眼刀掃到,立刻閉上。
眼前的男孩坐在床邊,一會兒看一眼心律,一會兒又垂頭沉思,大風站在門口本不敢過去,心別提多複雜了。
池以藍好像在乎這丫頭……那他到底知不知道顧平蕪以前的事?
大風這個人固然碎,但卻絕不敢輕易置喙池以藍的私事。
他三思之後,幹脆悄無聲息退出去,走了。
這事兒可不好弄,還是別跟著湊熱鬧。回頭再把池以藍惹惱了,他上哪去找讚助呢?
*
顧平蕪再度墮那個久違的、冗長的夢境。
又是那一天,又是同一個場景。
坐在駕駛位上,將車飆到最快,鮮紅的影子過盧潭山上最險的車道,一個急彎接一個急彎,盤旋不停。
側有人在笑。
——顧平蕪,你以為你和我賭,你就會贏嗎?
我不知道。隻是麻木地向前,不聽,不理,不想回答。
——你以為你一出生什麽都有了,你以為你比旁人優越,可其實在他眼裏,你不過是個拿不到喜歡的玩,就吵著鬧著撒潑的小醜。
你給我閉。
怒極,急彎時車尾猛甩,漂移而過。車裏的兩人同時傾斜,聽到砰一聲,是側的孩撞到了車門。
——承認吧,你嫉妒我。顧平蕪。你覺得我該一無所有,可我有蔣行,而你永遠得不到。就算你平安下山來,蔣行也不會你。你死心吧。
驀地轉臉凝視側的孩,看到對方臉孔上的諷刺,終於遲遲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中了對方的圈套。
認真守住的賭約,在對方卻隻是一場看出醜的鬧劇。
原來堂堂顧家千金,也會有隻為裏的一星半點兒可能寧願賠上命的時候。
真是愚蠢至極。
想呼喊,嚨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一霎失聲。心髒傳來陣陣脹痛,昭示著在淺薄命運麵前的卑微和無力。
命由天,福自好,人世百年終老。
假的。都是假的。
不想再陪對方玩下去了。
下一個急彎就在眼前,顧平蕪狠狠踩下剎車,側的人卻探過來,猛地搶過方向盤——轟地一聲,天旋地轉。
好痛。
死一般的黑暗裏,用僅剩的意識思考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為什麽會這麽痛。
要是真的就這麽死了,不甘心。無論如何得要對方付出代價。
顧平蕪可以為犯傻,卻不是個慫包蠢貨。
可是……好累,好想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一個小時,又或許隻是幾分鍾。
有一雙手開始拉的腳,費力地了,扭曲仄的空間卻不容許。
溫熱的黏糊糊地浸沁在發間,好想手把它去,急出了一聲。
約約有聲音在喊:“出聲兒了!快!人還活著!”
還活著。
被拉出報廢車子的那一刻,終於哽咽出聲。
*
顧平蕪真正醒來是下午四點鍾。
先是覺到手別人安置過,因為規規矩矩地以睡人的姿態疊放在自己口。手背上了一塊膠布,是打過吊瓶的痕跡。
看到床頭放著的藥盒,是一直隨帶著的那個。神平靜地沉默了半晌,扯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
池以藍應該是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顧平蕪差,運能力低。卻鮮有人知道原因。
就連顧平蕪本人,也是在十三歲那年,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心髒很脆弱這件事。
在醫生的描述裏,沒有覺到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不就是心髒瓣天生比別人厚嘛。
那些聽不懂的語裏,約有“二尖瓣關閉不全”、“左心衰竭”之類的字眼。先天缺陷沒有治愈的方法。在心髒代償期,的一切都會與普通人無異,除了不能夠運。否則就會重複因運而心悸、氣促甚至暈厥,一次又一次出現在醫院。
記得那時候,醫生看了一眼腳下的板,頗為惋惜地說:“以後不能再玩這種東西了。”
而那是開始板的第二年。
沒人知道八歲開始看H-Street 、Video Days 的板片子,震撼於板在爵士樂裏的恣意。
沒人知道瘋狂地崇拜過手Beatrice,羨慕的熱和堅持。
沒人知道走進醫院的那一天,家裏剛剛同意可以嚐試一下高度合適的碗池或U池……
那天以後,再也沒有見過板。
幾乎忘記自己曾做過這件事,像忘記了最初來時的路。
順從而妥協地做盧湘心目中的名門淑,安靜,溫,在夜裏十點前回家,在周末隨媽媽去做慈善拍賣,在假日跟著三哥他們出海或是度假……
以為自己全都忘了,一空殼也可安穩過完此生,又有什麽值得憾。
紅十丈,漠漠前塵,何又不是歸路。
如果不是遇到蔣行,依然是名門淑顧平蕪。
不會有人知道也曾熾烈地熱過一項極限運。更不會有人知道,在乖順的、漂亮的世家淑皮囊下,是叛逆的、乖張的靈魂。
那裏麵藏著一個連自己也忍不住要喜歡的顧平蕪。
而從很早之前開始,所能做的,不過是日複一日學著接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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