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哼了一聲:“朕倒要看看誰的舌頭這麼長,敢嚼到朕母后上,上次朕聽了這大逆不道的話打了一個人的板子,將逐出去了,要是以后再看見,可沒那麼容易饒恕。”
怪不得,姜月見常常以楚翊為安,這麼能干、聽話的兒子,蘇探微也想他小腦袋。
他不想起以前。
當他出征之前,楚翊還是只話都說不太利索的糯米團,四肢胖乎乎的,下做一團,雖然楚珩不涉后宮,但裊裊覺得不能讓兒子失了父子之,經常會讓母抱他過來,楚翊不親人,很認生,但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卻有著天中的黏乎兒。
一看到自己,楚翊就眉開眼笑,在燕寢里的大床上爬來爬去,他執筆時,帳幔深,傳來他笑嘻嘻的拍手聲音,聲氣地道:“阿爹抱。抱抱。”
從楚翊生下來伊始,說實在,他這個父親很不稱職。裊裊對他的疏遠,應該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當時籌謀戰事,平衡朝局,他幾乎沒有花任何心思在他們母子上。他也是后來才知,產后生了一段時間的病。
在太醫院寒止齋整理舊日的醫案時,無意中發現的。
產后得了氣結郁思的病癥,這個在后世作憂郁的病。
當時為看診的是隋青云。
隋青云也就是在那時,得了親近裊裊的機會。坤儀宮誰都知道皇后得了病,唯獨的夫君不知道,他忽視的地方太多,但如果裊裊想讓他發現,會找個向他通傳的。
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打算讓他知道,亦不需要他的關懷。
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吃藥,忍,他長日累月的,不聞,不問。
當他好不容易去坤儀宮時,強行打起神,溫順從地幫助他紓解,過程里那麼婉孌,幾度令他失控。他在那種如臨云端的覺里,只顧自己的舒適,沒有去在意他的妻子,其實已經生了病。
病得厲害,有幾次,夜里一直淚流不止。
楚珩通常不會在坤儀宮久留,行房之后大多數時候都會離去,但他卻發現過,在深夜里用絹帕不斷地拭眼淚。
他沒有去問一句,怎麼了。
獨屬于男人的剛愎自用,讓他潛意識里覺得,也許皇后只是不太喜歡侍寢,也許只是他太過魯,其實本也不自己。
彼此一個不問,一個不說,他未曾掛心,則是梗一口氣不愿示弱。
那個誤會之后,他更是徹底地冷落疏遠了。
楚珩未曾虧欠大業,他當年若是死了,也便是死了,史書上留下的一筆永遠輝濃烈。唯獨對他們母子,他想過天下平定之后,去試圖挽回和補償,但沒有來得及。他虧欠良多。
日同游龍雀天街那夜回來,不期然翻到那卷醫案,他這一生方知何為懺悔無門。
蘇探微難自忍,大掌如一朵輕盈的云,從楚翊的小腦袋頂上落了下來,正正好好地,蓋在楚翊的額間。
楚翊抬起了臉,驚愣于蘇探微此刻突然而陌生的親近,但當他使勁作出龍威赫赫的模樣時,對方大概是自知僭越,已離了手掌,移開了目,化作心虛的一咳。
彼此誰也沒有說話,小皇帝找了個機會,自己慢吞吞爬上羅漢床吃點心去了。
小廚房做的糕餅很好吃,楚翊吃得滿碎末,捧著湯碗不說話,實則眼風地瞄對面的蘇探微。
好尷尬。
剛剛被人了,的時候,他堂堂一個皇帝,居然像團團被了肚子一樣想蹭蹭他手心。
這一定是對父皇的一種背叛。
他堂堂君王,怎能被臣子腦袋。
他一聲“蘇哥哥”,可那不意味著這個人就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楚翊懊惱地耷拉了眉眼,鄙夷起了自己。
過了一會兒,見蘇探微還在跟前杵著不走,楚翊心頭更尷尬了,連忙擺袖子,道:“你快走吧,朕今天都不會說話了,你記不了什麼。”
蘇探微挑了一側長而濃的眉峰,顯然是不信。
楚翊做了一個給上封條的作,然后推推小手,示意轟人了。
他仿佛這才相信,恭恭敬敬地鞠腰:“臣告退。”
夜間,陛下要批閱奏折,他又過來了。
楚翊坐在龍椅上,橫豎是坐得不痛快,兩只腳丫子怎麼放都不對,想開口將人轟走,他剛開了這個口。
蘇探微已經掏出了紙筆。
楚翊仿佛看到蘇探微滿臉寫著幾個大字:小樣,你敢說,我就敢記。
皇帝都要面,他的爺爺,他的爹爹,都是青史留名的明君,不想到了自己這一輩,變個驕奢逸、目中無人的混子,楚翊暗暗地藏住了這口氣。
曾經很喜歡的哥哥,在面前晃了兩三天,稔了以后,楚翊突然不喜歡了,很煩。
每次他要說話,都要斟酌言辭,怕一不小心說錯了,他當場便會記錄下來。
又一次,楚翊抱怨了一句飯菜不合胃口,要換了廚子,他居然也記下來了,還洋洋灑灑,寫道廚子是他先祖父在世時就在前掌勺的老庖,今,陛下因菜蔬不合,而貶庖耶?
好像楚翊是個不懂事的任孩子。
雖然,可能的確是這樣。
楚翊要發了。
這一次,他從龍椅上呲溜下來,邁著兩條短,大步走到蘇探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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